第91集：初稿特点
竹简在石室的案几上堆叠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石窗斜斜照进来，在竹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轩辕伸手拂过最顶端那卷竹简，指尖触到竹片边缘被打磨得光滑的弧度，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温热。这是他与岐伯、雷公、伯高、少师等人耗费数载心血的结晶，此刻终于以初具规模的形态静卧在这里，仿佛一群沉默却充满生命力的生灵，等着被唤醒。
“拿最前面那卷来。”轩辕对身旁的雷公说。
雷公应声取过，解开束绳，将竹简缓缓展开。开篇那行字映入眼帘：“黄帝问于岐伯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字迹是伯高所书，笔力稳健，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道，仿佛每个字都扎根在对天地规律的体悟里。
轩辕俯身细看，指尖点在“天地之道”四字上：“还记得当初定下以问答体开篇时，你等尚有疑虑。”
少师在一旁躬身道：“那时臣以为，当以训诫之语立威，方能让后世敬畏。可如今读来，这般一问一答，倒像是先生在耳边细讲，反倒亲切得多。”
岐伯捋着花白的胡须，目光落在竹简上，声音里带着欣慰：“医道本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教条。轩辕问得恳切，我答得实在，后世学医者读来，便如身临其境参与这场探讨，自然更容易入心。”
正说着，石室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部落里那个叫阿木的少年。他前几日跟着雷公学习辨识草药，今日特意来请教疑惑。见轩辕等人都在，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半片晒干的紫苏叶。
“进来吧。”轩辕招手让他近前，“可是遇到难处了？”
阿木脸一红，把紫苏叶递过来：“雷公先生说紫苏能散寒，可昨日见一位叔伯淋雨受寒，却用了生姜。弟子不明白，为何同是散寒，用的药却不同？”
雷公正要开口，轩辕却拿起案上那卷《素问》初稿，翻到“异法方宜论”那篇，递给阿木：“你且读这段。”
阿木捧着竹简，轻声念道：“东方之域，天地之所始生也，鱼盐之地，海滨傍水，其民食鱼而嗜咸，皆安其处，美其食。鱼者使人热中，盐者胜血，故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为痈疡，其治宜砭石……”他念到一半，忽然停住，眼睛亮起来，“弟子好像懂了！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即便病症相似，治法也会不同。就像海边用砭石，山里用草药，各有各的道理。”
岐伯笑了：“这便是初稿的第一个好处——用问答把道理说透，再附以实例，让学习者不光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阿木你看，这篇里说南方湿热用草木，北方寒凉用艾灸，不正是你刚才问的‘为何同是散寒，或用生姜，或用紫苏’的答案吗？生姜性烈，适合体壮者；紫苏温和，更宜体虚之人，这便是‘因人制宜’的道理。”
阿木连连点头，捧着竹简不肯放下，指尖在“因地制宜”四字上反复摩挲：“原来书里都写着呢！这般一看，就像跟着轩辕大人和岐伯先生亲历那些病例一样，一点也不觉得难了。”
待阿木满心欢喜地离开，伯高感慨道：“当初收集病例时，臣还觉得繁琐，如今看来，正是这些实实在在的病症，才让空洞的道理有了血肉。”他指着案上另一卷《灵枢》初稿，“就像这经络篇，若只说‘手太阴肺经起于中焦’，谁能明白？可附上猎人张三左臂受寒后，从肩到指端发麻的病例，再标出手腕处按压能止痛的点位，读者一看便懂。”
轩辕拿起那卷经络篇，想起伯高为了绘制经络图，曾在自己身上反复试验按压点位，常常弄得手臂酸麻不已。有一次为了验证“气行至肘”的感觉，他竟在寒冬里泡在溪水中，故意让手臂受寒，再记录气感传导的轨迹。那时竹简上的墨迹，常常混着他手背的冻疮渗出来的血痕。
“这些病例，是用多少心血换来的。”轩辕的声音有些低沉，“还记得那个叫阿莲的妇人吗？产后失血，面色苍白，气短乏力。我们先用了人参，她却腹胀难消；后来加了白术、甘草，才渐渐好转。这个病例，如今就写在‘方剂配伍’篇里，明明白白写着‘人参补气，然性壅滞，需加白术健脾、甘草调和，方能补而不滞’。”
少师接话道：“还有那个秋日里腹泻的孩童，起初只用了止泻的草药，却越止越重。后来岐伯先生说‘此乃脾虚生湿，当健脾而非止泻’，加了山药、莲子，果然见效。这个病例放在‘治则’篇里，正好说明‘治病求本’的道理，比空讲‘扶正祛邪’要清楚百倍。”
岐伯望着窗外飘落的秋叶，缓缓道：“医道最怕的是脱离实践。当年我初学医时，师父只教口诀‘春养肝，夏养心’，我背得滚瓜烂熟，却不知春天该吃些什么养肝，夏天该如何作息养心。直到跟着师父见了无数病人，才明白口诀背后的深意。如今这初稿，每句理论都连着活生生的人、实实在在的治法，后世学医者便不用再走我们当年的弯路了。”
夕阳西下，石室里渐渐暗下来，雷公点燃松明，火光在竹简上跳动，将那些字迹映照得仿佛有了生命。轩辕逐一翻看各卷，从“四诊合参”篇里记录的猎人李四望诊时面色发青、问诊得知他前夜饮冷、切脉发现脉沉紧，最终诊断为“寒凝胃脘”；到“养生论”里写的农夫王五每日黎明即起耕作，日落而息，虽年逾六旬仍能负重，以此说明“起居有常”的好处；再到“情志致病”篇中记载的部落首领因暴怒而头痛欲裂，用疏肝理气的草药后缓解，印证“怒伤肝”的道理……
每一篇都像一幅鲜活的画卷，将医理、病例、治法融为一体。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朴实的记录，却字字千钧，透着对生命的敬畏和对真理的探求。
“你等看这语言。”轩辕指着“阴阳应象大论”里的句子，“‘阴阳者，如天地，如昼夜，如男女’，用的都是族人日常可见的事物作比。不像有些巫祝的咒语，故作高深，让人看不懂。医道是给百姓治病的，就得说百姓听得懂的话。”
岐伯点头：“昨日有位老婆婆来问，说夜里总睡不着，是不是被‘夜游神’缠上了。我给她读了初稿里‘卫气行’篇的句子：‘卫气昼行于阳，夜行于阴，阴主静，阳主动，卫气不入于阴，则目不瞑’。她虽不懂‘卫气’是何物，却听懂了‘就像太阳白天出来，人就醒着；月亮出来，人就该睡了，若是太阳总不落，人自然睡不着’的解释，回去按书上说的‘日落而息，睡前揉按涌泉穴’，今日来说昨夜睡得安稳多了。”
众人都笑起来，石室里的气氛愈发温暖。松明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在那些堆叠的竹简上，仿佛照亮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轩辕站起身，走到石室中央，望着满室的初稿，声音里带着一种庄重的使命感：“这书，不是我轩辕一个人的，也不是你我几人的。它是无数患病的族人用痛苦换来的教训，是无数次试药、诊病积累的经验，是天地自然教给我们的生存智慧。它没有一句虚言，没有一点浮夸，有的只是对生命的真诚。”
他拿起最上面那卷竹简，高高举起，火光在竹面上流转，仿佛有金色的光芒从字里行间渗出：“这便是它最大的特点——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字字句句都连着大地，连着人心。”
夜色渐深，松明的光晕里，那些竹简静静躺着，仿佛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有朝一日走出石室，去抚慰更多病痛的生命。
想知道《古人的智慧》后面如何呢？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