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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生死逃亡的硝烟未散,黄砚舟在上海召开发布会。

大屏幕亮起林茂财杀人铁证,满场哗然。

他侧首低语:“怕吗?”晚星指尖轻触他西装下未愈的伤:“怕,但必须站出来。”

当全球拾光门店投影亮起,她迎着闪光灯昂首:“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凤凰项链在镁光灯下熠熠生辉,映亮她眼底不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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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馆三楼那间临时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着,压过了窗外初秋梧桐的微涩气息。午后的阳光透过垂落的厚重丝绒窗帘缝隙,吝啬地在地毯上投下几道窄窄的金线,勉强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黄砚舟半靠在堆高的枕头上,胸口缠裹的白色绷带在薄绸睡衣下显出一道不容忽视的凸起。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但那双眼睛,却像被南洋的风暴和归途的生死淬炼过一般,沉静之下蕴藏着迫人的锋芒。他正专注地看着手中一份厚厚的文件,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纸张边缘,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晚星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托着一个青花小瓷碗,里面盛着温度刚好的参汤。她的目光落在黄砚舟睡衣领口露出的绷带边缘,那刺目的白,总让她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飞机上那染血的绷带、他痛苦紧闭的双眼,还有那冰冷的枪口……她端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

“砚舟,”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先把汤喝了再看吧?”

黄砚舟闻声抬起眼,那眼底的锋芒瞬间柔和下来,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放下文件,顺从地微微倾身。晚星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参汤,吹了吹,才送到他唇边。他低头喝了,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点暖意。

“都准备好了?”他问,声音还带着伤后初愈的沙哑。

“嗯。”晚星又舀了一勺,“振邦哥那边都安排妥当了。记者们下午三点入场,就在楼下宴会厅。英租界工部局、法国领事馆、美国商务参赞……还有上海滩各大报馆,能请的都请到了,场面不会小。”她顿了顿,抬眼看他,“只是……你的身体……”

黄砚舟扯了扯嘴角,一个近乎苦笑的表情:“死不了。”他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个巴掌大小、泛着冰冷幽光的黑色金属盒,里面装着李振华用命换来的微缩胶卷,是南洋腥风血雨的唯一战利品,也是今日之战的全部弹药。“这场仗,必须打,必须现在打,必须由我亲自站在最前面打。周鼎山和林茂财在南洋没咬死我们,现在,该轮到我们出牌了。”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让全上海,不,让全世界都看看,周家这艘看似固若金汤的巨轮,底下爬满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蛆虫!”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晚星眼下淡淡的青影。这动作带着怜惜,也带着一种无声的依赖。“你也是,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晚星端着碗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汤水微微晃荡。他指尖的凉意,和他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像两股力量同时攫住了她的心。一股是温热的酸楚,一股是冰冷的压力。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努力稳住声音:“我没事。只要……只要过了今天,我们就能……”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口。是就能松一口气?还是就能迎来真正的复仇?前路茫茫,她不敢想得太远。

黄砚舟深深地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心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怯意。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声地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带着养尊处优的痕迹,却异常有力,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手,传递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感。

楼下隐约传来佣人们刻意放轻却依旧显得匆忙的脚步声,搬动桌椅、调试设备的声音透过地板缝隙隐隐传来。那是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布置的舞台。空气仿佛凝滞了,参汤的微苦香气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酝酿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下午两点三刻,黄公馆那间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已是人声鼎沸。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光线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和描金立柱上跳跃。长条形的会议桌铺着雪白桌布,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和名牌。空气中混杂着高级雪茄的烟味、女士香水的芬芳、以及一种紧张而亢奋的窃窃私语。

记者们早已架好笨重的照相机,镁光灯的架子像一片钢铁丛林。各家报馆的记者们或站或坐,有的在小本子上飞快记录着什么,有的则与相熟的人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不时瞟向宴会厅最前方那个临时搭建的讲台。讲台后面,垂挂着一面巨大的、尚未开启的白色幕布,像一道沉默的闸门,等待着开启滔天洪流。

英租界工部局的代表、法国领事馆的副领事、穿着挺括西装的美国商务参赞……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洋面孔也端坐在前排,脸上带着一种矜持的、审视的好奇。上海滩各大商会的头面人物、报界名流更是济济一堂。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同,有期待,有疑虑,有纯粹看热闹的兴奋,也有隐隐嗅到血腥味而兴奋的贪婪。

“啧啧,黄家少爷这是唱哪一出啊?刚从南洋死里逃生回来,不好好养伤,弄这么大阵仗?”

“听说跟周家在南洋那边闹得不可开交,林茂财还动了枪……”

“周鼎山那边有动静吗?”

“谁知道呢?黄家沉寂多年,这位少东家一回来就剑指周家,怕是……要变天了!”

“看那大幕布,怕是有大料要爆啊!”

“……”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无数只蜜蜂在厅内嗡嗡作响。闪光灯不时“咔嚓”亮起,捕捉着每一个进入会场的、可能成为新闻焦点的面孔。

宴会厅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身玄色立领长衫的陈振邦率先走了出来,他身形挺拔,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如鹰,缓缓扫过全场。厅内嘈杂的声浪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竟奇异地低了几分。他微微侧身,让出通道。

下一秒,黄砚舟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英式三件套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颀长。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胸前的口袋露出一角洁白的丝帕。脸上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和那双深不见底、寒星般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的气场强大得令人屏息。他没有拄拐,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有力,仿佛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从未存在过。只有离得极近的人,才能看到他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的冷汗,和那被刻意压制得极轻微的呼吸起伏。

他身边,是穿着月白色绣银丝缠枝莲纹旗袍的晚星。旗袍的立领衬得她脖颈修长,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简洁的珍珠发簪。她的脸色同样有些苍白,但背脊挺直,眼神清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她微微落后黄砚舟半步,姿态既不过分亲密,又清晰地昭示着两人并肩而立的立场。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颈间那条纯金打造的凤凰项链——凤凰昂首展翅,翎羽分明,镶嵌着细碎的钻石,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流转着一种孤傲而璀璨的光芒。

“咔嚓!咔嚓!咔嚓!”

镁光灯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烟花,疯狂地闪烁起来!刺目的白光连成一片,将两人笼罩其中。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惊艳的、审视的……如同实质般投射过来。

晚星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晕,几乎看不清台下的人脸。那密集的、仿佛要将人灵魂都照穿的闪光,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南洋雨夜枪口的火光、飞机上杀手狰狞的面孔、黄砚舟胸前洇开的鲜血……无数破碎而危险的画面在强光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微微发凉。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调整位置般,轻轻覆盖在她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黄砚舟的手。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她微凉的皮肤,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安稳力量,瞬间传递过来。他没有看她,目光平视前方,下颌线条绷紧,仿佛正承受着伤口的剧痛,又仿佛在积蓄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可就是这只手,这只在飞机上曾死死抓住杀手手腕、为晚星争取到一线生机的手,此刻只是轻轻地一覆,便奇迹般地驱散了晚星心头那灭顶的寒意和纷乱的恐惧。像风暴中陡然抛下的锚,稳住了她几乎要飘摇的心神。

晚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指尖动了动,反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无需言语,那冰冷的指尖传递着依赖,而他手掌的温度则回馈着支撑。

两人在如潮的闪光灯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一步步走向讲台。黄砚舟的步伐依旧沉稳,晚星落后他半步,姿态从容。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在西装挺括的布料下,在旗袍优雅的包裹中,他们的身体都紧绷着,一个对抗着伤口的撕扯,一个对抗着内心的惊涛。

黄砚舟在讲台中央站定,双手撑着光滑的台面,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宴会厅内最后一点窃窃私语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相机快门偶尔的“咔嚓”声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揭开这场盛大序幕。

“诸位。”黄砚舟开口了,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伤后的沙哑,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沙哑非但不显虚弱,反而平添了几分历经劫难的沧桑与力量。“感谢诸位今日拨冗莅临黄公馆。在座有租界当局的代表,各国领事馆的先生们,报界的同仁,商界的前辈……诸位能来,便是给我黄砚舟,给黄家一个说话的机会。”

他微微停顿,目光缓缓扫过前排那些神情各异的洋人面孔,最终落回黑压压的记者群中。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今日召集各位,非为私事。”他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清晰、冷冽、带着千钧之力,“是为公义!为真相!为那些在南洋烈日之下,被阴谋、贪婪和血腥屠刀所吞噬的冤魂,讨一个迟来的公道!”

“公道”二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场下压抑的骚动。记者们手中的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急响,前排的洋人们也微微直起了身体,交换着眼神。

黄砚舟无视台下的反应,他的声音愈发沉凝,如同从深渊中传来:“诸位皆知,家父黄启元先生,昔年于南洋殚精竭虑,筚路蓝缕,创下些许基业,只为服务侨胞,便利民生。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周鼎山!”他猛地吐出这个名字,如同吐出淬毒的匕首,声音里是刻骨的恨意,目光如利刃般刺向虚空,仿佛要穿透这厅堂,直抵周家那深宅大院,“此人,及其爪牙林茂财之流,视南洋华商为俎上鱼肉,视公理法度如无物!多年来,巧取豪夺,盘剥压榨,暗设赌场、烟馆,贩卖人口,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台下一片哗然!虽然早有风声,但由黄家少东家如此公开、如此尖锐地指名道姓控诉周鼎山,其分量和震撼力,不啻于在上海滩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空口无凭?”黄砚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他猛地抬手,指向身后那巨大的白色幕布,“请看!”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宴会厅所有的水晶吊灯骤然熄灭!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只有讲台两侧壁灯发出昏黄微弱的光,将黄砚舟和晚星的轮廓勾勒得如同雕像。

“啪嗒!”

一声清晰的开关脆响。

巨大的幕布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瞬间不适。接着,画面稳定下来——首先出现的,是一页页泛黄、字迹清晰的手写账册!镜头拉近,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数字:烟土数量、赌场抽水、人口买卖的“货款”……每一笔后面,都跟着一个冰冷而熟悉的签名:林茂财!或是盖着周家商行南洋分号的印章!

“轰——!”场下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倒抽冷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镁光灯疯了似的对着幕布狂闪,快门声密集如雨!

“天呐!真是林茂财的签字!”

“还有周家南洋分号的印!这……这铁证如山啊!”

“快拍!快拍下来!”

前排的洋人们也坐不住了。法国副领事扶了扶眼镜,身体前倾,紧紧盯着屏幕。美国商务参赞低声对旁边的翻译急促地说着什么,脸色凝重。

幕布上的画面冷酷地切换着。账册之后,是几封字迹不同、但内容同样惊心动魄的密信影印件。其中一封,赫然有周鼎山亲笔的批复指令,字迹老辣狠戾:“……李振华此人,冥顽不灵,屡坏我事,南洋之地,不容此等不识时务者聒噪!着林茂财相机处置,务求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周鼎山印。”

“李振华!”台下有年长的记者失声惊呼,“是那位几年前在南洋失踪的《星洲日报》主笔李先生?”

晚星站在黄砚舟身侧稍后的位置,幕布上那冰冷的“相机处置”、“不留后患”的字样,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瞳孔上!父亲温和的笑脸、书房里弥漫的墨香、最后那封沾着血迹的诀别信……所有被刻意压抑的痛苦记忆,在这一刻被这白纸黑字的杀人指令彻底引爆!她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杀意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支撑身体般,揽住了她的后腰。黄砚舟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薄薄的旗袍衣料,传来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支撑力量。他没有回头看她,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幕布,下颌绷紧的线条如同刀刻斧凿。但他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稳住了晚星摇摇欲坠的身体和几近崩溃的心神。

晚星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借着这股支撑的力量,强迫自己挺直背脊,抬起了头,重新看向幕布。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不能倒!父亲在看着!所有被周鼎山害死的人都在看着!

幕布上的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不再是静止的纸张,而是一段无声的、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具冲击力的动态影像!画面显然是用小型摄影机偷拍的,角度刁钻,光线昏暗,镜头还有些晃动。

画面里,赫然是南洋那间奢靡的会客厅!穿着丝绸马褂、一脸凶戾的林茂财,正对着镜头方向(也就是当时的晚星和黄砚舟)狂怒地咆哮着!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左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前方!紧接着,火光一闪!镜头剧烈地晃动、翻转,最后定格在一片混乱的地板和一只染血的、属于黄砚舟的手上!

“啊——!”台下有胆小的女记者失声尖叫起来,捂住了眼睛。更多的人则是目瞪口呆,浑身冰凉,如同被瞬间冻僵!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胶片放映机转动时发出的单调而瘆人的“沙沙”声,以及无数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杀人现场!林茂财开枪杀人的铁证!

冰冷的画面无声地控诉着暴行。林茂财那狰狞扭曲的面孔,枪口喷射的火光,黄砚舟倒地时那只染血的手……每一帧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

死寂持续了足足十几秒。然后,“轰”的一声,更大的喧嚣爆发了!记者们彻底疯了,有人不顾一切地想往前挤,想看得更清楚;有人对着幕布疯狂按动快门,镁光灯的强光几乎要将那染血的画面撕裂;还有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对着身边的同行大声喊叫:

“拍下来!全拍下来!这是谋杀!赤裸裸的谋杀!”

“林茂财!他亲自动的手!”

“黄家少爷……天,他当时……”

“周鼎山!这绝对是周鼎山指使的!密信上写的清清楚楚!”

“快!快发号外!惊天大案!”

前排的洋人们也彻底动容。英国工部局的代表脸色铁青,和法国副领事急促地低声交谈着。美国商务参赞直接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

黄砚舟依旧站在幕布前,冰冷的画面光映在他脸上,明明暗暗,让他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使者。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台下那爆炸般的喧嚣稍稍平复,才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诸位亲眼所见!这,就是周鼎山、林茂财之流在南洋犯下的累累血债!”他猛地指向幕布上定格的染血画面,“枪杀无辜,只手遮天!视人命如草芥!视法理如无物!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规矩’!这,就是他们维持的‘秩序’!”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那些洋人代表的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今日,我黄砚舟在此,以黄家之名,以所有被周林集团残害的南洋华商华工之冤魂的名义,向周鼎山、林茂财,及其所有党羽——”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因这动作而剧烈起伏了一下,显然牵动了伤口,但他强行压下痛楚,声音陡然拔高到极限,如同惊雷炸响:

“全面宣战!”

“轰——!”台下再次沸腾!记者们激动得满脸通红,奋笔疾书。闪光灯连成一片光海,疯狂地捕捉着黄砚舟这掷地有声的宣战姿态!

“好!”

“黄家少爷好样的!”

“打!就该跟他们斗到底!”

在一片群情激昂的声浪中,黄砚舟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晚星脸上。那目光深沉如海,带着询问,更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托付。幕布的光映在他眼底,跳跃着冰冷的火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晚星能听清那沙哑语调下的一丝紧绷:“怕吗?”

怕吗?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晚星心中所有积压的情绪闸门。南洋的亡命奔逃,医院里的绝望守护,飞机上的生死搏杀,父亲冰冷的遗言,还有此刻台下无数双眼睛带来的巨大压力……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从未真正远离。

晚星迎上他的目光。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极力隐藏的痛楚——那不仅是枪伤的痛,更是背负血海深仇、孤注一掷的沉重。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撑在讲台上的那只手,指尖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一股尖锐的心疼瞬间压过了恐惧。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在台下无数道目光和闪烁的镁光灯下,在黄砚舟那深沉如海、带着无声询问的注视中,她的指尖,极其自然、又极其隐蔽地,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撑在讲台边缘、靠近身体一侧的手肘上方。

隔着那层挺括的、深灰色的昂贵西装布料,她的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处异常的、微微凸起的硬块——那是他伤口上覆盖的、厚厚的纱布绷带。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一触即收。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但黄砚舟的身体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瞬间明白了。那不是安慰,不是鼓励,而是一个无声的回答。她触碰的,是他最脆弱、最疼痛、也最不愿示人的地方。她在告诉他:我知道你在痛,我知道你在强撑,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怕。但——

晚星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纱布粗糙的触感和其下伤口的灼热。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如同风暴中宁折不弯的青竹。她微微上前半步,与黄砚舟并肩而立,直面台下那片由震惊、兴奋、质疑和无数闪光灯组成的汹涌海洋。她的目光不再有丝毫闪躲,清亮而坚定地迎向所有的镜头和审视。

黄砚舟默契地微微侧身,让出了讲台中央的位置。这一细微的动作,在无数镁光灯的捕捉下,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号:接下来,是属于她的舞台。

晚星走到麦克风前。宴会厅内所有的喧嚣和闪光,在这一刻仿佛都暂时凝滞了。台下无数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这个在惊天血案和南洋风暴中奇迹般生还、此刻站在复仇前线的年轻女子。

她开口了,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大厅,带着一丝因紧张和激动而产生的微颤,却异常清晰,字字千钧:

“诸位刚才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她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周鼎山、林茂财之流,他们的罪恶之手,早已伸向了更广阔的天地!他们贪婪的胃口,也绝不止于南洋一隅!”

她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台下前排那些神情各异的洋人面孔,仿佛在确认他们的注意力已被牢牢抓住。然后,她提高了声调,带着一种悲愤的控诉:

“他们利用垄断的航运,走私军火,资助军阀混战,让多少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他们勾结黑帮,控制码头苦力,层层盘剥,吸食着底层劳工的血汗骨髓!”

“他们用非法所得,贿赂官员,腐蚀法纪,将本该维护公义的机构,变成了他们肮脏交易的保护伞!”

“他们巧立名目,压榨盘剥,让多少本分经营的商号倾家荡产,多少勤恳做工的家庭食不果腹!”

“他们的每一分钱,都沾着血泪!他们的每一次‘成功’,都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

每一句控诉,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晚星的声音因激愤而微微发颤,眼眶泛红,但那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台下的记者们屏息凝神,笔尖在纸上飞速移动,记录下这字字泣血的控诉。

“面对这样的罪恶滔天,面对这样的无法无天,”晚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决绝,“我们,拾光商行,今日在此宣告——”

她猛地抬起右手,指向讲台后方那巨大的幕布!与此同时,站在讲台一侧操作放映设备的陈振邦,按下了另一个按钮。

幕布上,那血腥的杀人现场画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的、精细的世界地图!

地图之上,无数光点骤然亮起!从上海开始,光芒迅速蔓延:香港、广州、新加坡、马尼拉、曼谷、河内……光芒继续跳跃,跨越重洋:东京、旧金山、伦敦、巴黎……每一个光点旁边,都清晰地标注着两个古朴有力的汉字——拾光!

这些光点如同燎原的星火,在巨大的世界地图上连成一片璀璨的光网!那是拾光商行遍布全球的分号网络!是黄家几代人筚路蓝缕的心血,更是此刻刺向黑暗最耀眼的利剑!

“拾光!”台下再次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惊呼!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壮观的全球投影震撼了!

晚星站在讲台中央,站在那片由拾光门店组成的、象征着光明与希望的璀璨星图之下。她的身影被投影的光芒勾勒得清晰而坚定。颈间那条纯金凤凰项链,在无数道镁光灯的疯狂闪烁中,折射出夺目逼人的金光!凤凰昂首,振翅欲飞,每一片翎羽都仿佛燃烧着金色的火焰,与她眼中那不屈的、决绝的光芒交相辉映!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腑。目光如炬,穿透层层叠叠的闪光灯和无数道目光,望向虚空,望向那个远在南洋、此刻或许正通过某种渠道窥视着这里的、阴鸷的对手。

然后,她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如同金玉相击,清晰地响彻在寂静下来的宴会厅,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中,也注定将响彻整个上海滩:

“正义或许会迟到——”

她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凝聚着血泪的重量和破釜沉舟的决心,重重落下:

“但永远不会缺席!”

“咔嚓!咔嚓!咔嚓!”

回应她的,是瞬间爆发的、前所未有的、如同银河倾泻般的疯狂闪光!整个宴会厅被映照得如同白昼!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贪婪地捕捉着讲台上那个身影——那个在巨大的世界光影背景下,颈戴金凤,昂首挺立,以女子之身发出震耳发聩的正义宣言的身影!

光芒的中心,晚星挺立如松。凤凰项链的金光与无数镁光灯的银芒交织在她脸上、身上,映亮了她眼底那簇历经劫难却永不熄灭的火焰。那火焰,名为复仇,名为公道,名为一个女儿、一个伴侣,向这黑暗世道发出的、最不屈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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