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袅袅上升，模糊了胡锐疲惫而紧绷的脸庞。
他听到林向东那句看似随意的话，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微微一顿。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林向东，眼神里带着一丝专业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漫长无果调查折磨后的茫然：“侦查方向？向东，这话怎么说？我们几乎把所有常规、非常规的路径都筛了一遍……甚至随机作案的可能性都反复推敲过。但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完全找不到受力点。”
林向东不急不缓地涮着一片五花趾，肉片在滚汤里迅速蜷缩变色。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只是一个外行人的、基于常识的推测，而非某种确切的指引。
“锐哥，我是个外行，就是瞎琢磨。”林向东语气谦逊，“但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越是看起来完美无缺、毫无痕迹的案子，有时候越可能是因为我们一开始的‘假设’就错了。”
他放下筷子，看着胡锐：“假如，凶手根本不是你们假设的那类人呢？”
胡锐皱紧了眉头，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不是我们假设这类人？那能是哪类人？”
“比如，”林向东斟酌着用词，目光看似落在翻滚的锅底上，“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可能作案的人？一个拥有某种……便利条件，可以完美避开所有常规侦查视线的人？或者，他的动机非常特殊，特殊到超出了你们日常的经验范围？”
他不能说得太明白，但他知道，上辈子这个案子在几年的时间里，几乎终成为悬案，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凶手具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且其身份也可能极其出人意料。
胡锐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下意识地想反驳，办案讲究证据，不能天马行空。但林向东的话，又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一丝微澜。这段时间，他们确实陷入了思维定式，在传统的侦查框架里打转，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看起来不可能作案的人……特殊的动机……”胡锐喃喃自语，眼神飘向远处，似乎在快速检索着案卷中的某些细节和人物，“便利条件……避开侦查视线……”
他猛地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点：“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忽略了某些……本该在视线内，却被习惯性排除在外的人？或者，在某些我们认为‘没问题’的环节上，其实存在盲区？”
林向东点了点头，适可而止地不再深入：“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瞎猜的。破案终究要靠你们专业的判断和证据。只是觉得，有时候跳出盒子想想，也许能有点新发现。看锐哥你这么累，心里着急，就说些没用的。”
胡锐却摇了摇头，表情严肃起来：“不，向东，你这不全是瞎说。有时候局外人一句话，可能真能点醒梦里人。我们确实可能……太依赖经验了。”
胡锐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划拉着什么。
林向东不再打扰他，安静地吃着肉。
他能帮的，他已经都帮了。
以胡锐的专业素养和此刻的压力，他一定会重新审视之前的排查结果，甚至可能冒险去怀疑一些之前被认为“不可能”的对象或方向。
虽然这并不一定能保证破案，但至少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这顿饭的后半段，胡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吃的很少，时不时陷入沉思。
林向东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临走时，胡锐用力拍了拍林向东的肩膀，眼神复杂，既有感谢，也有一种重压下的决绝：“谢了，向东。不管有用没用，你这个思路……我回去会好好琢磨一下。”
送走胡锐，林向东独自站在火锅店门口，寒风吹散了他身上的热气。他看着远处闪烁的警灯和霓虹，目光深邃。
他插手这件事，并非纯粹出于好心。
胡锐是他重要的关系，帮他解决麻烦能加深这份人情；
所以，他在不暴露自身异常的前提下，用这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试图将调查引向一个可能正确的方向。
至于结果如何，他无法控制。
他能做的，已经做了。
剩下的，就看胡锐自己了。
……
市局大楼即使在夜晚也依旧有不少窗户亮着灯，尤其是刑侦支队所在的楼层，更是灯火通明，弥漫着一股咖啡、烟草和熬夜带来的焦灼气息。
胡锐风风火火地推开刑警队长唐军办公室的门时，唐军正对着电脑上一堆报告揉着太阳穴。
看到胡锐进来，他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胡锐那双布近乎偏执光芒的眼睛。
“老胡？你不是刚回去休息吗？怎么了这是？”
唐军放下手，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胡锐这状态他太熟悉了，每次他钻牛角尖或者有了什么“惊人”想法时就是这副模样。
胡锐没客气，直接拉开唐军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语气急促而坚定：“老唐，我有个想法！我们必须立刻调整侦查方向！”
整个刑警队，只有胡锐喜欢叫唐军‘老唐’。
唐军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方向？有新线索了？”
他可不敢轻易刺激这位背景深厚的太子爷。
“不是线索，是思路！”胡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干，“我们之前的排查可能从一开始就进了死胡同！我们假设凶手是外来流窜人员，或者与社会关系有关的熟人，但如果……凶手就隐藏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呢？”
唐军皱起眉头，没太明白：“最不可能的地方？哪里？”
胡锐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大学城内部！我建议，立刻扩大排查范围，将大学城内所有符合条件的男性教职工、保安、后勤人员、甚至是校内商铺的男性雇员，全部列为可疑目标，进行一轮彻底的背景筛查和案发时间轨迹复核！”
“什么？！”唐军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你！你知道大学城有多大吗？有多少人吗？这得投入多少警力？而且这算什么理由？就因为案发现场在大学城附近？这会引起多大恐慌和抵触情绪你知道吗？没有明确证据指向校内人员，我们为什么这么干？！”
这简直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