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客栈窗棂，在桌角投下菱形的光斑，落在那片银鼠叼来的槐花瓣上。花瓣还带着晨露，嫩黄的花蕊沾着点晶莹，与琉璃盏里的菩提子相映，倒生出种干净的暖意。
老者蹲在门槛上，烟杆在石地上磕了又磕，最终还是没再点燃。他看着少年手里的菩提子，喉结动了动：“我大哥以前最喜槐花。每年春末，他总说要采些新瓣晒成干，说能清瘴气，还能……给队里的小家伙们当零嘴。”
苏瑶正用手帕擦着守珠灵沾了瘴气的绒毛，闻言动作一顿：“卫队长他……以前也是护灵卫？”
“何止是护灵卫，”老者声音低哑下来，“他是当年最年轻的卫统领，手里那杆‘破瘴枪’，一枪能挑开三里地的雾团。要不是为了救我这没用的弟弟……”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那天他本可以带着镇魔珠走的，是我非要回去找落在营地的药箱，说有个伤重的孩子等着换药……”
少年怀里的守珠灵突然蹭了蹭他的手腕，小鼻子嗅向桌上的槐花瓣，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呜咽。老者看了眼小家伙，眼神软了些：“这守珠灵的母亲，就是当年那孩子养的灵宠。那孩子没撑过去，灵宠却一直守着营地，后来生了崽，一代代跟下来，倒成了护灵卫的念想。”
冷轩靠在门框上，铁剑斜斜倚着肩，突然开口：“昨晚那黑影说您贪生怕死。”
老者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块褪色的令牌，上面刻着“护灵卫”三个字，边角磨得发亮：“他恨的不是我，是当年那个没拦住他的自己。”令牌背面刻着朵小小的槐花，“他总说，护灵卫的本分就是护人，可那天他护了我，护了那孩子，却没护住镇魔珠……心里那道坎，三十年都没过去。”
苏瑶将槐花瓣轻轻放在令牌上，花瓣上的晨露顺着令牌纹路滑落，像滴无声的泪：“那我们……要不要回去找他？菩提子能净化瘴气，说不定也能解开他的心结。”
“回不去了。”老者摇头，指了指窗外，“昨晚石室塌了，那片瘴气几十年没散，一塌就全涌了过去，别说人，就是石头也得蚀成灰。”他拿起那片槐花瓣，对着光看了看，“不过这样也好，他总算能跟那杆破瘴枪待在一块儿了——当年他把枪留给我，说‘留着，等我回来挑开最后一片雾’，现在……也算如愿了。”
少年看着琉璃盏里的菩提子，白光流转间，似乎能看到无数模糊的影子：持枪的卫统领在瘴气里大笑，伤重的孩子攥着灵宠的爪子，守珠灵的母亲蹲在营地门口晒太阳……这些被时光掩埋的旧事，像藏在槐花瓣里的纹路，轻轻一碰，就洇出细碎的暖。
银鼠突然窜到老者肩头，叼起他鬓角的一缕白发，往槐花瓣上放。老者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皱纹堆成沟壑：“这小东西，倒比人懂事儿。”
守珠灵从少年怀里跳出来，用爪子推着琉璃盏往老者面前挪了挪。菩提子的白光落在老者手上的令牌上，槐花印记突然亮了亮，像是在回应什么。
少年忽然明白，有些心结或许不必解开，有些遗憾也不必弥补。就像这槐花瓣，落了又开，护灵卫的故事结束了，可守珠灵还在，令牌还在，那份“护人”的本分，顺着时光淌下来，融进了晨光里，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冷轩收起铁剑，声音难得温和些：“接下来去哪？”
少年拿起那片槐花瓣，放进琉璃盏旁：“去当年的营地看看吧。”他望向南山深处，那里云雾缭绕，“总得跟那些等着换药的孩子，说声再见。”
老者站起身，将令牌揣回怀里，拍了拍少年的肩：“我带路。当年的路，闭着眼都能走。”
守珠灵蹦蹦跳跳跟在后面，脖子上的银铃叮当作响，像是在哼一首关于槐花与守护的旧调子。阳光穿过客栈的窗，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朵慢慢舒展的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