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海盗船上的二维码》
郑和的庞大宝船舰队劈开深蓝色的海水，在赤道附近无风带的滞重空气中艰难前行。张一斌百无聊赖地趴在船舷上，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短衫，黏腻地贴在背上。他眯起眼睛望向远方海平线，视线扫过一艘艘护航的战船——突然，他整个人僵住了。
“老罗！老罗！望远镜！快！”张一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手指死死扣住发烫的木制船舷，指节泛白。
罗子建皱紧眉头，将沉重的黄铜望远镜递过去：“一惊一乍，看见海市蜃楼了？”
张一斌夺过望远镜，手忙脚乱地调整焦距。视野里，一艘形制古怪的“福船”轮廓渐渐清晰，它明显不属于郑和舰队序列，鬼祟地缀在船队外围几里之外，利用几座零星的珊瑚礁遮掩着形迹。那船体吃水颇深，桅杆上光秃秃的，没挂任何旗帜，透着不祥的死寂。
“海盗船！”张一斌低吼，心脏狂跳，“绝对是！鬼鬼祟祟的……等等，甲板上那是什么？”
他拼命稳住颤抖的手臂，将望远镜对准海盗船的前甲板。甲板上空无一人，但一块巨大的、深色的东西被刻意铺展开来，在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那东西边缘整齐，表面似乎有着极其规律的明暗纹路，黑白分明，排列成一种他穿越前无比熟悉、此刻却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几何图形。
“我……操！”张一斌倒抽一口冷气，望远镜差点脱手，“二维码！甲板上他妈铺了个巨大的二维码！”
“荒谬绝伦！”旗舰议事厅内，郑和端坐主位，威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困惑的裂纹。他宽阔的手掌按在铺着南洋海图的硬木桌案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厅内几位核心将领和航海师面面相觑，空气凝固如铅块。
张一斌、罗子建、欧阳菲菲和陈文昌四人站在下首。张一斌急得额头冒汗，语速快得像倒豆子：“大帅，千真万确！那图案，我们称之为‘二维码’，是后世……呃，是极西之地一种秘传的符印，专门用来封存重要讯息！只需用……用特定的‘法器’一照，内里乾坤立现！”
“法器？”副使王景弘捋着山羊胡，鹰隼般的目光在四人脸上来回逡巡，充满怀疑，“何等法器？莫非又是尔等那些来历不明、惊世骇俗的奇巧之物？”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里激起冰冷的回响。
欧阳菲菲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从随身精巧的防水腰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部仅剩最后一丝红色电量的智能手机。金属与玻璃的机身，在烛光下流转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泽，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郑和的视线锐利如刀，牢牢锁定在这小小的“魔盒”上。
“大帅明鉴，”欧阳菲菲的声音清亮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此物便是‘法器’，名为‘手机’。只需驱动其内蕴含之力，对准那海上符印，其隐藏的讯息便能如书卷般展开，纤毫毕现。那海盗船以此物为饵，必有重大图谋！”她微微一顿，目光迎向郑和深不可测的眼眸，“或为陷阱，亦或是……求救之讯！”
“求救？”陈文昌立刻接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说服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大帅，此推论有理！寻常海盗，焉敢以如此奇诡方式接近我天朝宝船队？更遑论堂而皇之展示秘符？此举无异于自曝行藏，引火烧身！若非穷途末路、身陷绝境，何至于此？此符印，极可能是他们向唯一可能理解其意的我们发出的……绝命呼号！”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议事厅内死寂一片，唯有海风穿过舷窗缝隙的呜咽。郑和的目光在四人脸上、在那奇异的“手机”上、在窗外无尽的海天之间缓缓扫过。巨大的风险与可能的重大情报在他心中激烈权衡。他缓缓闭上眼，片刻后，猛地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决断的寒光。
“传令！”郑和的声音斩金断玉，不容置疑，“座船转向，直驱目标！其余战船，扇形包抄，封锁其退路！水师官兵，甲板列阵，强弓硬弩，火器上膛！准备接舷跳帮！”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舱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目光如电射向张一斌四人，“尔等携‘法器’随本帅登艏楼！本帅倒要亲眼看看，这‘二维码’之中，究竟锁着何方妖孽，或是……何等乾坤！”
旗舰巨大的船艏如同犁铧，沉稳而不可阻挡地切开水路，分开滞重的无风带海面，直逼那艘形迹可疑的海盗船。距离在肉眼可见地缩短。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那艘海盗船如同漂浮在蓝色丝绸上的一片枯叶，死气沉沉，毫无反应。没有升起任何旗帜，没有水手在甲板上奔走，没有弓弩探出垛口，甚至连风帆都软塌塌地垂着。只有船头甲板上那块巨大的、黑白分明的方形图案，在正午骄阳的直射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冷硬光泽，像一个沉默的、充满恶意的巨大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逼近的宝船。
“太安静了……”罗子建站在郑和侧后方，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安静得……瘆人。”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艘船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角落。
张一斌则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屏幕上的相机预览框清晰地对准了海盗船甲板上的二维码。那熟悉的、由无数细小方块组成的迷宫图案在屏幕中央放大。他拇指悬在虚拟扫描按钮上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手机右上角的电池图标，那刺眼的红色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线。
“大帅，距离够了！”张一斌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他猛地抬头看向郑和。
郑和立于艏楼最高处，海风吹拂着他猩红的斗篷，猎猎作响。他面容沉静如古井深潭，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仿佛能穿透眼前这诡异的寂静。他微微颔首，从紧抿的唇间吐出一个字，短促而有力：
“扫！”
张一斌的拇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按下！
“嘀——”
一声清脆短促的电子音在紧绷的空气中骤然响起，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扫描进度条瞬间弹了出来，疯狂地向右端冲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凄厉的破空之声撕裂了死寂！不是从海盗船的方向，而是从宝船右舷下方一片看似无害的漂浮海藻丛中射出！一支通体漆黑的短弩矢，快如闪电，带着淬毒的幽蓝寒芒，目标直指张一斌握着手机的右手腕！
“小心！”站在张一斌左前方的欧阳菲菲瞳孔骤缩！她的反应快得超越本能，完全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她猛地侧身撞向张一斌！
“噗！”
弩矢带着沉闷的入肉声，狠狠钉入了欧阳菲菲的左肩！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痛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踉跄，撞在船舷上。鲜血瞬间从粗布衣衫下洇开，刺目的红。她手中的东西脱手飞出——不是别的，竟是她随身携带、视若珍宝的那支现代金属管口红！
“菲菲！”陈文昌目眦欲裂，扑过去扶住她下滑的身体。
张一斌被撞得一个趔趄，手机脱手飞出！他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扑向空中翻滚的手机！
“啪！”
手机被他险之又险地凌空捞住，屏幕还亮着！那要命的扫描进度条，在刚才的混乱中，竟已完成了99%！只差最后一丝！
就在张一斌抓住手机的瞬间，屏幕上的白光猛地一收！
扫描完成！
屏幕上赫然跳出一行清晰无比、冰冷如刀的文字：
【坐标：南纬 7°15'33\"，东经 113°55'20\" - 人质。速来。勿信郑。】
“坐标？人质？勿信郑？！”张一斌大脑一片空白，这短短一行字蕴含的信息如同惊雷炸响！他下意识地嘶吼出声，声音因巨大的震惊而完全变形。
“坐标？人质？勿姓郑？！”
这声变了调的嘶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杀——！”
海盗船那死寂的船舱内，猛地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无数凶神恶煞的海盗挥舞着雪亮的倭刀、沉重的链枷、甚至黑洞洞的三眼铳，如同沸腾的蚁群，瞬间从甲板下的各个舱口和伪装成货物的掩体后蜂拥而出！杀气冲天！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求救者！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艘海盗船侧舷面对宝船的几块厚重船板竟轰然向内倒下！露出了后面隐藏的狰狞炮口！不是明军水师装备的碗口铳或佛郎机，而是几门造型更加粗犷、炮管更短的青铜臼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宝船吃水线附近！
“炮！他们有炮！”罗子建的吼声带着惊骇。
“放！”海盗船上一个头目模样的疤脸汉子狞笑着，狠狠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轰！轰！轰！”
沉闷如滚雷的炮声骤然炸响！海盗船船身剧烈地后坐！几团炽热的火光伴随着浓密的硝烟从炮口喷出！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毁灭的呼啸，狠狠砸向宝船！
震耳欲聋的炮声还在海面上回荡，硝烟刺鼻。宝船庞大的身躯在炮弹落点激起的巨大水柱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甲板剧烈晃动，木屑纷飞，几名躲避不及的水兵惨叫着被冲击波掀飞。
“反击！压制炮位！”郑和声如洪钟，压过一切混乱。他屹立在摇晃的艏楼，猩红斗篷在硝烟中翻卷如血浪，手中令旗疾挥，没有丝毫慌乱。旗舰上训练有素的炮手和水兵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效率，沉重的佛郎机炮口迅速调整，点燃的火绳在硝烟中嗤嗤作响。
“砰砰砰！”明军水师更胜一筹的密集炮火顷刻间覆盖了海盗船暴露的炮位。木片和血肉横飞，海盗的臼炮顿时哑火大半，惨叫声不绝于耳。
“跳帮队！跟我上！”罗子建双眼赤红，拔刀怒吼。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第一个踏着剧烈摇晃的船舷，借着宝船更高的船身，猛地跃向下方海盗船的甲板！身后是如狼似虎、早已憋足了劲的水师精锐。
张一斌将扫出结果的手机死死塞进怀里，仿佛那冰冷的屏幕正灼烧着他的皮肤。“人质？坐标？勿姓郑？”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心头。他看了一眼被陈文昌扶着、脸色苍白但咬牙坚持的欧阳菲菲，她肩头的箭杆已被折断，伤口用撕下的衣襟紧紧扎住，鲜血还在缓慢渗出。
“菲菲撑住！老陈照顾她！”张一斌吼了一声，拔出腰间一把水手用的短刀——这玩意儿在他手里轻飘飘的毫无安全感——紧跟着罗子建跃下的身影，也跳了下去！他必须上去，必须抓住那个海盗头目！必须知道这该死的二维码是谁画的！坐标指向哪里！“勿信郑”又他妈是什么意思！
海盗船的甲板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水师官兵的制式腰刀和长矛对阵海盗五花八门的凶器，金铁交鸣声、怒吼声、惨叫声混杂一片。罗子建如同战神附体，手中腰刀化作一片寒光，所过之处海盗如割麦般倒下。张一斌则狼狈得多，全靠罗子建和身边水兵的保护，用短刀格挡着零星袭来的攻击，目光焦急地在混乱中搜寻那个发号施令的疤脸头目。
“在那里！”张一斌猛地指向主桅杆后方！那个疤脸汉子正挥舞着一把沉重的鬼头刀，指挥几个心腹海盗负隅顽抗，且战且退，试图退向通往底舱的入口。
“抓住他！”罗子建暴喝一声，带着几个悍卒猛冲过去，刀光如匹练般斩开挡路的海盗。
疤脸头目眼看退路被堵，脸上横肉扭曲，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不是武器，而是一个扁平的、用油布包裹的方形物件！他一边挥舞鬼头刀逼退近身的水兵，一边试图用牙撕开油布！
“他要毁东西！”张一斌心脏骤停！直觉告诉他，那油布包里的东西至关重要！他脑子一热，顾不上危险，矮身从两个缠斗的海盗缝隙中钻了过去，合身扑向疤脸头目的下盘！
“滚开！”疤脸头目怒吼，抬脚狠狠踹向张一斌。
张一斌硬生生挨了一脚，肋骨剧痛，眼前发黑，但扑势不减，双手死死抱住了对方的腿！两人顿时滚作一团！油布包裹脱手飞出！
罗子建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空隙，刀光一闪，精准地拍在疤脸头目的手腕上！鬼头刀当啷落地。几个水兵一拥而上，瞬间将其死死按在甲板上。
张一斌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掉落的油布包裹。他颤抖着手撕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几张折叠起来的、质地坚韧如皮的纸！他飞快地展开——
第一张，是手绘的海图，线条精细，标注着星位和复杂的洋流符号，中央一个醒目的红叉，位置赫然与他们手机扫描出的坐标极其接近！
第二张，上面用炭笔潦草地画着一个人形轮廓，旁边写着几个扭曲的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三张……张一斌的呼吸瞬间停滞！上面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图案：一个方框，里面是扭曲的黑白格子——赫然又是一个二维码的草图！虽然粗糙，但结构特征分明无误！在草图下方，用更小的字写着一行指令：【诱饵放出，引郑至‘叉’，格杀勿论】。
“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张一斌浑身发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海盗故意展示二维码，就是为了把他们引向那个坐标点！那里等待他们的，不是人质，是绝杀！而那个神秘的“郑”……指向谁？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子般刺向被按在地上、满脸血污的疤脸头目：“说！这图谁给你的？！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勿信郑’又是什么意思？！坐标点关着谁？！”
疤脸头目呸出一口血沫，眼神怨毒地盯着张一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就是不开口。
罗子建上前一步，冰冷的刀锋贴在他脖颈的皮肤上，缓缓压出一道血痕：“说！否则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喂鲨鱼！”
冰冷的死亡触感让疤脸头目身体一颤。他脸上的横肉抽搐着，恐惧终于压过了凶悍。他死死盯着张一斌，眼神里混杂着极度的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