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是从踏入那片嶙峋石林时开始弥漫的。
起初只是几缕淡白的气丝，缠上景遥的剑穗，沾在沈清璃垂落的发梢，带着点沁骨的凉。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雾气便像活了过来，从石缝里、沟壑间疯狂涌涨，转眼就漫过了三人的脚踝、腰腹，最后连头顶的天光都被彻底吞没。
“不对劲。”夙缨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发飘，她抬手挥出一道淡紫色的灵力，本该撕裂长空的力量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刚撞上浓雾就无声溃散，连半分涟漪都没激起，“这里的浊气能吞噬灵力。”
沈清璃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那是景遥早年送她的护身法器，往常总能散出温煦的光。可此刻指尖触及的只有一片冰凉，连最微弱的灵力波动都感受不到。她侧头想找景遥的身影，却发现浓雾像有实质，明明能听见他就在身侧呼吸，视线里却只有翻滚的白，连他衣袍的一角都看不清。
“别乱走。”景遥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清璃，握紧我的手。”
一只温热的手掌穿过雾霭，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沈清璃心头一安，刚想应声，却突然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是外伤的钝痛，而是从灵体深处炸开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生生撕裂的剧痛。
她“嘶”了一声，下意识想蜷起身子，可手腕被景遥牢牢握着，那点力道竟成了唯一的支撑。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周遭的浓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抽走，刚才还萦绕不去的白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连光都无法穿透的虚无。
景遥的手还在腕间，温度真实可触，可她转头望去，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轮廓。方才还能听见的呼吸声、夙缨的低斥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死寂，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景遥？”沈清璃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空荡荡地荡开，连回音都没有。
就在这时，胸口的刺痛骤然加剧。她低头看去，只见一道细微的银灰色裂痕正从心口蔓延开来，像冰面碎裂的纹路，带着种不祥的冷光。裂痕过处，灵体仿佛被无形的钝器碾过，传来细密的、针扎般的痛感。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耳边开始响起细碎的“咔嚓”声。
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远处捏碎薄冰，又像是瓷器从高处坠落，在触地的前一瞬，碎裂的声响被无限拉长。她能清晰地分辨出，那声音不是来自别处，正是从她自己的灵体里发出来的——从心口的裂痕开始，沿着四肢百骸，一点点扩散。
她想运起灵力抵抗，可丹田空空如也，刚才被浓雾吞噬的灵力像是沉入了无底深渊，连一丝回应都没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银灰色的裂痕越来越宽，越来越长，所过之处，灵体像是被风化的岩石，簌簌地往下掉着细碎的光点。
那些光点一离开她的身体，就立刻被周围的虚无吞噬，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是……什么？”沈清璃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的恐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剥离，像是一幅被雨水浸泡的画，颜料顺着水流走，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纸。
腕间景遥的温度还在，可那点温度却越来越微弱，像是隔着一层不断加厚的冰。她用力想握紧那只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开始变得透明，连带着那点仅存的触感，都在一点点消失。
耳边的碎裂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像是有成千上万片玻璃在同时破碎。心口的裂痕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冰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虚无之中，似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低语在响起，轻得像叹息：
“……碎了，就不痛了啊……”
沈清璃猛地一震，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灵体的撕裂感越来越强，她甚至能“看见”自己的肩膀正在变得透明，露出后面一片混沌的虚无。
腕间的温度，终于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