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红薯？”
韩宇停下脚步，侧过头，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恭敬得近乎卑微的孙家老仆。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家小姐脑子没病吧？本少爷忙着回家喝酒，谁有空跟她研究怎么烤红薯？想学啊？行啊，拿一万灵石来当学费，本少爷或许可以考虑，教教她怎么用三转灵丹当柴火，烤出来的红薯保准又香又甜！”
这番话，刻薄、嚣张，充满了赤裸裸的羞辱。那老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却硬是把怒火压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家小姐……是真心求教。”
“真心？”韩宇嗤笑一声，他绕着那老仆走了一圈，目光在他手中捧着的那个精致木盒上停留了一瞬，“真心，就得拿出诚意。空着手就想学本少爷的独门绝技？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老仆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将手中的木盒高高举起，恭敬地呈上：“韩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还请您……务必赏光。”
韩宇连看都懒得看，只是对身后的苏九儿努了努嘴。苏九儿会意，上前一步，将那木盒接了过来。盒子入手微沉，打开一条缝隙，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生命精气与冰寒之意瞬间泄露出来，让苏九儿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千年冰心草？”韩宇的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这可是炼制多种高阶疗伤、静心丹药的主药，价值连城，比他那柄追风剑还要珍贵数倍。看来，这孙家丫头为了见他一面，是下了血本了。
“嗯……诚意还算马马虎虎。”韩宇沉吟了片刻，做出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行吧，看在这根烂草的份上，本少爷就浪费一炷香的时间，指点指点她。前头‘静心居’茶楼，天字号房，让她自己过来，过时不候。”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老仆，带着苏九儿和那满满一车烈酒，大摇大摆地朝着茶楼的方向走去。
……
静心居，名副其实。
这间茶楼坐落在都城一处僻静的竹林深处，环境清幽，往来皆是喜好清静的文人雅士。
当韩宇领着苏九儿，身后还跟着几个伙计吭哧吭哧地搬着酒坛子，大摇大摆地走进茶楼时，瞬间打破了这里所有的宁静。茶楼掌柜本想发作，但在看到韩宇那张如今在都城无人不识的脸后，只能苦着脸，将这尊瘟神恭恭敬敬地请上了最好的天字号房。
房间内，早已有一道倩影等候多时。
孙清雪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让她那清冷的气质更添了几分素雅。她静静地跪坐在茶案前，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神情复杂，既有屈辱，又有紧张，更有压抑不住的好奇。
看到韩宇进来，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他，盈盈一拜。
“孙清雪，见过韩……公子。”
这一拜，拜下的，是她过去十几年所有的骄傲。
“免了免了，别来这套虚的。”韩宇毫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将脚翘在桌子上，对身后搬酒的伙计喊道，“都给本少爷码好了！待会儿喝完，还得拉回去呢！”
这粗鲁的举动，让孙清雪的嘴角微微抽搐，但她还是忍了下来，重新坐下，为韩宇斟上了一杯早已备好的顶级灵茶。
“不知韩公子……昨日那枚神丹，是如何炼制的？”她开门见山，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傲气，多了几分求教的谦卑。
“神丹？哪个？”韩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像漱口一样“咕噜咕噜”几下，又“噗”的一声吐回了杯子里，一脸嫌弃，“你说那个被我拿去喂鱼的破泥丸啊？那玩意儿也配叫神丹？”
孙清雪的玉手猛地一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强忍着将茶杯砸在他脸上的冲动，咬着牙道：“在清雪眼中，那……便是神迹。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赐教？好啊。”韩宇笑了，他放下茶杯，身子前倾，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孙清雪，“那我就问问你，你觉得，炼丹最重要的是什么？”
孙清雪一愣，随即不假思索地答道：“是火候、是提纯、是药理、是丹方配比，更是炼丹师对灵力的精准掌控！”
这是所有炼丹师都奉为圭臬的真理。
“错！”韩宇却摇了摇头，笑容中充满了讥讽，“大错特错！”
“你们这些所谓的炼丹师，就像一群厨子，整天研究怎么把炉子烧得更旺，怎么把锅擦得更亮，怎么把菜谱背得更熟。可你们却忘了，你们要做的是一道菜，而不是一堆烧得滚烫的锅碗瓢盆。”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孙清雪的心口。
“炼丹，炼的不是药，是‘道’！是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的至理！你们的丹炉，是器；你们的丹火，是器；你们的丹方，亦是器！你们沉迷于‘器’，却忘了真正的核心，是‘道’！”
“就拿烤红薯来说。”韩宇翘着二郎腿，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用最顶级的‘太阳真火’，最牛逼的‘八卦仙炉’，把一个生红薯放进去，烤上三天三夜，它也成不了一道美味。为什么？因为你根本不懂那个红薯！你不懂它的纹理，不懂它的甘甜从何而来，不懂它需要什么样的温度才能激发出最完美的口感！”
这番话，听起来荒谬绝伦，像是一个酒鬼的胡言乱语。
但落在孙清雪的耳中，却不亚于一道道九天惊雷，劈得她神魂巨震，头晕目眩！
是啊！她从小到大，学习的都是如何掌控丹炉，如何提纯药材，如何背诵丹方。她的师长，她的家族，都在告诉她，只要把这些“器”掌握到极致，她就能成为丹王。
可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要去“懂”那些药草本身！
她能倒背如流上千种灵草的药性，却从未真正静下心来，去感受一株灵草从发芽到枯萎的生命轨迹，去理解它为何会蕴含那样的力量。
“道……器……”她喃喃自语，那张清冷的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迷茫与痛苦之色。
韩宇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随手从窗外一株用于观赏的普通“凝神花”上，摘下了一片花瓣。
他回到桌前，将那片花瓣，丢进了刚刚被他吐过口水的茶杯里。
“看好了，今天本少爷心情好，就再给你烤一个‘小红薯’。”
他伸出手指，对着那杯浑浊的茶水，轻轻一点。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丹火燃烧，甚至没有任何异象。
他只是那么随意地一点。
然而，茶杯之中，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片普通的凝神花瓣，在落入茶水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分解，化作一丝丝碧绿的流光。而那杯被韩宇吐过、本已浑浊不堪的茶水，竟在这些流光的搅动下，变得越来越清澈，越来越碧绿。
一股比之前那千年冰心草还要精纯、还要浓郁的草木清香，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
韩宇收回手指，将那杯茶，推到了早已目瞪口呆的孙清雪面前。
“喏，喝了吧。对你这种整天想东想西、脑子快打结的人，有点好处。”
孙清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茶杯。
那杯茶，已然化作了一杯完美的碧绿色琼浆，澄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茶水之中，仿佛有生命在流动，仅仅是闻着那股清香，就让她感觉自己的神魂都为之洗涤，所有的烦恼与杂念，都一扫而空。
以口水为引，以凡花为药，以茶杯为炉，一指点下，三息成丹！
这……这已经不是神迹了，这是创世！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端起了那杯茶。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其一饮而尽。
一股清凉的暖流，瞬间从喉间滑入腹中，随即轰然爆开，化作最精纯的生命元气与神魂之力，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洗涤着她的经脉神魂！她感觉自己那因为心境不稳而停滞了许久的炼丹瓶颈，在这一刻，竟“咔嚓”一声，应声而碎！
她对丹道的理解，在这一刻，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噗通。”
孙清雪站起身，对着韩宇，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她抛弃了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矜持，以最虔诚的姿态，行了一个拜师大礼。
“孙清雪，愚钝无知，有眼不识真神！恳请先生……收我为徒！”
她的声音，充满了颤抖，充满了渴望，更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然而，韩宇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
“收徒？太麻烦了。”
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本少爷的烤红薯大法，概不外传。今天就到这吧，我得……回家喝酒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只留下一个长跪不起、泪流满面的孙清雪，和一个关于“茶盏炼乾坤”的、注定要让她铭记一生的传说。
而就在韩宇走出静心居，准备享受他那三千斤烈酒的胜利果实时，他的脚步，却再次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懒洋洋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处一个卖糖人的小贩。那小贩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韩宇却从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如同铁律般的气息。
天刑殿的人？
韩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韩天那家伙，终于搬来了救兵。
好戏，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