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器，平稳得听不出任何异样，就像过去无数次就工作细节进行沟通一样。
监控画面里，陈炜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对着通讯器应道：“好的，林博士，我马上过来。”他放下手中的平板，整理了一下实验服，甚至还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动作看起来并无异常，依旧是那个一丝不苟的陈博士。
但主控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安保人员已经悄无声息地就位，隐藏在主控室入口的视野盲区，只等命令。
林溪站在主控台前，背对着门口，目光落在巨大的数据屏幕上，看似在审视数据，实则全身的感官都高度集中，聆听着身后的动静。她能听到自己平稳却有力的心跳声，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微热。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陈炜推开门走了进来。
“林博士，你找我？”他的语气自然，甚至带着一丝讨论工作时的专注。
林溪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清淡的职业微笑：“嗯，关于明天……”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陈炜，从他平静的脸庞落到他实验服的口袋，再到他手腕上那块普通的智能手表，最后回到他的眼睛。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注意到在她开口的瞬间，陈炜插在实验服口袋里的左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几乎与此同时，音频监控组的成员猛地抬起头，对着林溪做出了一个急促的确认手势——超声波信号再次出现了！极其短暂！
他在报信！或者在销毁什么！
不能再等了！
林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威严和决绝。她没有任何预兆地，清晰而冷冽地开口：“控制住他！”
命令如同惊雷炸响在落针可闻的主控室！
早已准备就绪的安保人员如同猎豹般从两侧迅猛扑出！陈炜脸上的从容和疑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转变为惊愕，就被两人一左一右死死钳制住了手臂，另一人迅速上前，用专业手法在他全身快速搜查！
“林博士？！这是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陈炜这才反应过来，奋力挣扎，脸上充满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表演得堪称完美，“放开我！我犯了什么错？林溪！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溪没有理会他的叫嚷，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安保人员的动作。
“报告林博士，左侧实验服口袋发现一支普通电子笔！”一名安保人员举起一支看似无奇的黑色电子笔。
“右侧口袋无异常！”
“后腰无异常！”
“手腕智能手表！”林溪冷声提示。
负责搜查的安保立刻欲取下那块手表。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陈炜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绝望和疯狂的厉色，被反剪在背后的右手手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一下，似乎触动了手表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
“嘀——”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电子音从手表中传出！
“小心！”林溪厉声警告！
但已经晚了！
那块手表屏幕猛地闪烁起刺目的红光，一股淡淡的、刺鼻的化学试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紧接着，表壳内部发出细微的“噼啪”碎裂声，一缕青烟冒出！
“强行拆除！快！”林溪大喝。
一名安保迅速用特制工具卡入手表缝隙，猛地发力！表带应声而断，手表被成功取下，但屏幕已然漆黑，内部结构显然已在瞬间通过内置的微型反应装置自毁！
与此同时，另一名安保在陈炜剧烈挣扎时，从他衬衫领口内侧，摸到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薄如蝉翼的透明软质芯片！它几乎与皮肤颜色融为一体，极难察觉！
芯片被小心取下，放入隔离袋。而陈炜，在看到芯片被发现的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停止了挣扎，脸色变得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身体微微发抖。
主控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仪器运行的嗡鸣。一场电光火石的较量，在短短十几秒内已然分出了胜负。
林溪走到被牢牢控制住的陈炜面前，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颓败的脸。
“陈博士，或者我该称呼你别的？”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炜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之前的震惊和愤怒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灰败的死寂和一丝诡异的嘲讽。他咧了咧嘴角，声音沙哑：“……厉害，林溪……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可惜……还是晚了……”
“晚了？”林溪心头一凛，“什么晚了？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流沙’计划的最终目标到底是什么？！”
陈炜却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绝望，他重复着：“晚了……已经启动了……你们阻止不了……”
“启动了什么？！”林溪一把抓住他的实验服领口，厉声质问，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疯狂蔓延。
陈炜却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把他带下去！单独关押，严格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林溪松开手，对安保下令，语气森然。
陈炜被带离主控室，那绝望而诡异的笑声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立刻全面检测那枚芯片和手表残骸！技术组，以最高权限接管陈炜的所有权限，查封他所有的电子设备、存储介质和工作记录！安保部，立刻控制所有与陈炜有过密切接触或项目关联的人员，进行初步隔离审查！”林溪没有丝毫停顿，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去，整个实验室如同一台精密机器，高速运转起来应对这场内部地震。
处理完最紧急的事务，林溪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扶住控制台，深吸了几口气。
手机震动，是沈砚舟。他显然通过某种方式知晓了里面的动静。
“解决了？”他言简意赅地问。
“人控制了，证据找到一部分，但他销毁了关键通讯装置，还说了些奇怪的话。”林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他说‘晚了’，‘已经启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沈砚舟的声音透着凝重：“我立刻上去。”
几分钟后，沈砚舟的身影出现在主控室门口。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现场，最后落在林溪略显苍白的脸上，快步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这时，技术组负责人脸色难看地跑来汇报：“林博士，陈炜的私人电脑和云端存储都被一种新型蠕虫病毒加密锁死，强行破解可能导致数据彻底销毁！我们正在尝试恢复！”
“那枚芯片呢？”林溪追问。
“芯片结构特殊，自毁程序似乎与手表联动，部分功能已失效，但我们的专家正在尝试进行数据残留提取，需要时间！”
又是时间！林溪的心不断下沉。陈炜那句“晚了”像魔咒一样萦绕在她心头。
就在这时，主控室最大的屏幕上，代表“绿洲”项目核心数据库健康状态的指示灯，突然毫无征兆地由稳定的绿色，闪烁起了刺目的黄色！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访问流量！访问源……无法识别！”系统冰冷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什么？！”林溪猛地抬头看向屏幕！
只见一条代表着数据洪流的亮线，正以惊人的速度从核心数据库中被抽取，流向一个经过层层伪装、不断跳变的虚拟Ip地址！防火墙和入侵检测系统竟然反应迟缓！
“是备用通道！他们启动了备用数据窃取通道！陈炜是在拖延时间！”林溪瞬间明白了过来，厉声命令，“立刻启动紧急物理断网！切断所有外部连接！快！”
技术人员疯狂操作，但对方的渗透和准备显然极其充分，常规的应急措施似乎受到了阻碍！
“不行！权限被篡改了！需要更高权限！”
“用我的权限！最高指令：阿尔法-零-九！立刻执行！”林溪几乎是对着麦克风吼出了最高紧急指令代码！
刺耳的警报声中，整个实验楼的所有外部网络接口和无线信号发射器在瞬间被强制物理关闭！屏幕上的数据流亮线如同被一刀斩断，骤然消失！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红灯依旧在旋转闪烁，映照着每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差一点……只差一点，核心数据就可能被大规模窃取！
林溪后背发凉，扶着控制台的手指微微颤抖。沈砚舟的手臂稳稳地支撑着她，他的脸色也异常凝重。
“立刻评估数据损失情况！追踪那个Ip的最终去向！”林溪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技术团队迅速行动。初步评估结果很快出来——由于切断及时，核心数据未被成功窃取，但有一小部分位于缓存区的、最近24小时的环境模拟日志数据被对方成功抓取。
这些日志数据本身敏感度不高，但里面包含了刚刚部署的、用于清除和隔离“流沙”代码的紧急安全补丁的部分运行记录！
对方虽然没能得到最核心的材料数据，却可能由此洞察到他们已经发现了“流沙”并开始着手清理！这意味着，敌人已经知道他们暴露了！
打草惊蛇了！
林溪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场短暂的胜利，代价是彻底暴露了己方的进度和警觉，接下来的较量，将更加凶险和不可预测。
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灰白色，黎明将至。
但实验室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黑夜远未结束，甚至可能才刚刚开始。
林溪转过头，看向沈砚舟。他的眼神深邃，里面映着她疲惫却坚毅的脸庞，也映着窗外那即将破晓、却依旧迷雾重重的天空。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她低声说，语气沉重，却带着绝不后退的决绝。
沈砚舟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沉静如水。
“嗯。”他应道，“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