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的阳光把三镇建材市场晒得暖融融的，水泥地面上还留着前两天下雨的水痕，被太阳一晒，泛着淡淡的潮气。市场里的摊位挨得紧紧的，每家都用木板搭着简易货架，上面码着各色瓷砖——红的、黄的、浅灰的，摞得像小山，瓷砖的陶土香混着摊主们吆喝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倒比工地的钢筋水泥多了几分生活气。
罗明骑着自行车停在市场门口，帆布包里揣着两样东西：一张折叠的老人房平面图，上面用红笔圈着“老人房+卫生间”的区域，标注着“防滑地砖，浅灰色”；还有个巴掌大的便携式摩擦系数检测仪——是前一天从工地实验室借的，金属外壳被磨得发亮，之前测工地卫生间地砖时，全靠它把关。
“罗经理来啦！要啥砖？我这刚到一批釉面砖，亮堂得很！”靠门口的张摊主先看见他，热情地招呼着，手里还拿着块米黄色的瓷砖，往他面前递。罗明笑着摆手，从包里掏出平面图：“张哥，我要防滑地砖，老人房和卫生间用，摩擦系数得≥0.6，颜色要浅灰的——我爸有点老花眼，浅颜色能看清地面有没有杂物，不容易绊着。”
张摊主愣了愣，转身从货架最里面拖出个纸板箱，里面码着几块浅灰色瓷砖，砖面不像釉面砖那样光滑，反而有细细的凹凸纹路：“这是去年进的国标防滑砖，专门给养老院供过货，你摸摸这纹路，沾水也不滑。”他说着就往砖上倒了点矿泉水，“你踩踩试试，保准不打滑！”
罗明没急着踩，蹲下身，指尖先摸了摸砖面的纹路——纹路深且均匀，不是那种浅浅的印子，能牢牢抓住鞋底。他又想起去年冬天，父亲在老家的水泥地上摔了一跤，就是因为地面结了层薄冰，当时父亲疼得半天站不起来，他连夜送父亲去医院，心里的慌劲儿到现在还记得。“我用仪器测测，放心点。”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检测仪，打开开关，把探头贴在砖面上，按住检测键。
仪器“滴滴”响了两声，屏幕上跳出“0.72”的数字。罗明松了口气——比他要求的 0.6还高，工地卫生间用的地砖才 0.6，这个更保险。“颜色再给我看看，”他拿起块瓷砖，对着太阳照了照，浅灰色不刺眼，像阴天里的天光，“就这个色，不会太亮晃眼，也不会太暗看不清脏东西。”
张摊主见他满意，笑着说：“罗经理你是真细致，给自家老人选砖，比给工地选还较真。”罗明摸着瓷砖的边缘，忽然想起父亲的手——父亲的手糙得很，全是种庄稼磨的老茧，要是砖边有毛刺，扶着的时候容易刮着，他又用指甲刮了刮砖边：“砖边得磨圆，别留棱角，我爸有时候会扶着墙走，怕刮到他的手。”
“放心！我让工人给你磨圆边，不收额外钱！”张摊主拍着胸脯保证，又拿起计算器，“你要多少平方？我给你算个实在价。”罗明指着平面图上的尺寸：“老人房 15平方，卫生间 8平方，加上损耗，一共要 25平方——对了，我还得再备 5平方，万一铺的时候磕坏了，好补。”
计算器“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张摊主报了价：“本来一块砖卖 8块，你要得多，再加上是给老人盖房，算你 7块 5，总共 250块，零头给你抹了，收 240！”罗明刚要掏钱，张摊主又从货架下翻出两包填缝剂：“这个给你，防水的，铺砖的时候把缝填实，卫生间不会漏水——我妈去年铺卫生间，用的就是这个，到现在没漏过。”
罗明接过填缝剂，心里暖烘烘的——这市场里的摊主都实诚，不像城里的建材商那样精明，倒像老家的邻居，总想着多给点方便。他谢过张摊主，又推着自行车往卖扶手的摊位走——老人房的墙面得装扶手，父亲扶着能慢慢挪步，卫生间也得装，方便他起身。
卖扶手的李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摊位上摆着各种钢管扶手，有圆的、有方的。罗明一眼就看中了Φ50的不锈钢扶手，管壁看着厚实，他用手敲了敲，声音清脆：“李师傅，这扶手壁厚多少？”“3毫米，跟工地上的防护栏杆一样厚，你爸再沉，扶着也不会弯！”李师傅说着，还抓着扶手晃了晃，纹丝不动。
罗明也抓着扶手试了试，手感刚好，不粗不细，父亲的手能牢牢抓住。“我要两段，一段 1.8米，装在老人房炕边，从炕头到窗户；一段 1.2米，装在卫生间马桶边。”他又想起什么，“你帮我把扶手两端的接口磨平，我家预埋的钢管是Φ50的，得对接上，不能有缝隙——有缝隙容易积灰，我妈打扫起来费劲。”
李师傅拿出卷尺量了量扶手，又用砂纸把接口磨得光滑：“放心，对接上严丝合缝，你妈擦的时候，用布一擦就干净。”他还从工具箱里掏出个样品接头：“你看，我给你配这种螺纹接头，拧上就紧，以后要是想换，也方便。”
选完扶手，已经快中午了。罗明把地砖和扶手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沉甸甸的，骑车时得格外小心——这都是给父亲盖房的关键东西，可不能摔了。往工地走的路上，他路过一家馒头铺，买了两个热馒头，就着早上带的咸菜吃，心里却想着：等地砖铺好，父亲就能在屋里放心地挪步了，不用再怕滑倒，比什么都强。
回到工地时，38号楼的内装材料刚卸车，赵明辉正带着工人清点瓷砖。罗明把自行车停在旁边，拿起工地用的防滑地砖样品，跟自己买的浅灰色地砖放在一起比对：“你看，咱们工地这地砖摩擦系数 0.6，我给家里买的 0.72，更保险——老人比工人更经不起摔，得多留点心。”
赵明辉拿起地砖摸了摸：“还是您想得细，去年工地有个工人在卫生间滑倒，咱们之后就把所有卫生间地砖都换成防滑的了。”罗明点点头，又叮嘱：“内装的时候，地砖缝一定要用防水填缝剂填实，跟我家卫生间一样，别漏雨——不管是工地还是家里，漏水都是大麻烦。”
交代完工地的事，罗明没歇着，又骑车往宅基地赶。张建军正带着工人铺屋面预制板，板缝已经用粉笔标好了宽度。罗明爬上屋面，从帆布包里掏出卷尺，量了量板缝：“20毫米，刚好，跟工地屋面的板缝一样宽——用细石混凝土填的时候，得振捣密实，别留气泡，不然下雨容易漏。”
张建军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抹子：“您放心，我让工人按工地的规范来，先刷界面剂，再填混凝土，最后还得做层防水。”罗明摸了摸预制板的表面，平整光滑，心里踏实了些——屋面不漏，父亲住在屋里才暖和，不会受潮湿。
傍晚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欣欣打来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奶气：“爸爸，爷爷什么时候能住新屋呀？我昨天画了向日葵，想种在新院子里，跟爷爷一起浇水。”罗明站在宅基地的院子里，望着刚铺好的屋面，夕阳把红砖墙染成暖红色，笑着说：“五月底就能住啦，到时候爸爸带你去买向日葵种子，咱们一起种在院子东南角，那里能晒到太阳，长得快。”
“好耶！我要种三棵，一棵给爷爷，一棵给妈妈，一棵给浩浩！”欣欣在电话里欢呼，罗明听着孩子的笑声，心里像被晒暖的棉花，软软的。他挂了电话，跟张建军交代：“院子东南角留块 8平米的地，别铺水泥，留着种向日葵——孩子盼着呢，我妈也能在旁边种点小菜，一举两得。”
走在回家的路上，罗明手里拎着块浅灰色的地砖样品，瓷砖被夕阳晒得暖乎乎的。他低头看着这块砖，忽然觉得，这不是普通的建材，是能让父亲安心走路的保障，是能让孩子快乐种花的土壤，是能让母亲侍弄小菜的念想。这 118平方米的房子，装着的不只是钢筋水泥，还有一家人的生活——老人晒太阳的安逸，孩子追着向日葵跑的热闹，母亲摘菜时的笑意，这些才是房子真正的意义，比任何高楼大厦都珍贵。
晚风轻轻吹着，带着远处麦田的清香，罗明骑着自行车，车后座的地砖和扶手轻轻晃着，像在跟着他的心跳节奏。他知道，等这些建材变成房子，等家人搬进新家，那些藏在瓷砖纹路里、扶手弧度里的牵挂，都会变成实实在在的幸福——这大概就是“家”的样子，不一定要多大，却装着所有人的期待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