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桑的身影消失在球员通道的拐角，林昊还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草坪上。
南国温暖的风吹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那一丝纷乱。
他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济南机场送别费莱尼的那个上午。
当时人声嘈杂，离愁别绪被善意的玩笑冲淡了许多。
他和费莱尼站在人群的一侧，看着不远处的克雷桑正被几个年轻队员围着，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
“克雷桑。”费莱尼说道，“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球员，有速度，有技术，有进球的欲望。但是，他的情绪，有时候会成为他的敌人。”
“他需要更多的信任，也需要有人能在他上头的时候，把他拉回来。”
“队长袖标，对他来说，是荣誉，更是责任。我相信他能做好，但这个过程，需要你的帮助。”
林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还有球队的打法。”费莱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提速，想要打得更现代。这是对的。但是，泰山队的传统，不能丢。”
“我们的强硬，我们的血性，我们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无论战术怎么变，这股‘魂’，不能散。”
这位在欧洲顶级豪门征战多年的比利时人，用最朴素的比喻，点出了克雷桑性格里最核心的东西。
他渴望胜利，渴望用自己的能力扛起球队，这份好胜心是顶级前锋的标配。
但当这种好胜心膨胀到极致，就会变成一种偏执的个人英雄主义，反而会伤害到球队的整体。
林昊当时就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此刻，与刚才训练赛中的一幕两相印证，他才真正理解了费莱尼的深意。
克雷桑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双刃剑。
用好了，他能斩将杀敌，无坚不摧；
可一旦挥舞的方式不对，那锋利的剑刃，第一个割伤的，就是持剑人自己。
“队长袖标，可不只是戴在胳膊上的。”林昊低声自语。
它意味着信任，更意味着责任。
一种要让队友变得更好，而不是只让自己发光的责任。
他相信，克雷桑能明白。
或许不是立刻，但经过一次次的敲打和磨合，这团过于炙热的火焰，终将被锻造成一炉能熔炼一切的精钢。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球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一个个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脚步都有些发飘。
王大雷勾着郑铮的脖子，有气无力地嚷嚷：“老郑，晚上加个餐呗，我感觉我那八斤肉今天一天就练回来了。”
“滚蛋，你那是饿的幻觉。”郑铮毫不客气地甩开他。
喧闹声渐渐远去，训练场重归寂静。
林昊转身走向了战术分析室，老徐和几个助理教练已经等在了那里。
分析室里没有开大灯，只有投影仪的光束照亮了房间中央的一小片区域。
幕布上，正反复播放着川崎前锋的比赛录像。
皮球在他们脚下，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传递都精准地找到下一个队友，很少有多余的触球和停顿。
他们用无数个一脚传递，将对手的阵型切割得支离破碎，然后从容地在最致命的地方，完成最后一击。
“看他们的整体移动，”老徐皱紧了眉头，在战术板上画着圈，“你看，当他们一侧进攻时，另一侧的球员并不会停下来看戏，而是整体向有球一侧收缩，保持着绝对的阵型紧凑。一旦丢球，立刻就能形成局部的人数优势进行反抢。更重要的是，他们几乎全场都保持着这种压迫强度。”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川崎前锋表现出的强大，是一种体系上的、几乎无解的强大。
这比某个球星能力超强，要难对付得多。
林昊没有说话，他只是双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录像，眼睛一眨不眨，像一尊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录像已经循环播放了四五遍。
连最有耐心的巴西技术教练都忍不住开始揉眼睛。
“暂停一下。”林昊终于开口。
老徐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川崎前锋一次由守转攻的瞬间。
“你们看，有什么不一样？”林昊指着屏幕问。
众人凑过去仔细看，画面上，川崎的球员正在快速散开，准备发动反击，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节奏……他们的节奏变化了。”克雷桑的那位巴西老乡，技术教练若有所思地说道，“从防守时的紧凑，到进攻时一瞬间的散开，这个切换非常快。”
“没错。”林昊点了点头，“他们就像一块海绵。防守时，拼命挤压自己，不给对手任何空间；可一旦拿到球权，他们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瞬间吸满水，舒展开来，占据整个场地的宽度和深度。”
“这不还是在夸他们吗？”王大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苹果，边啃边说，“这怎么打？除非咱们每个人都长出三头六臂。”
林昊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而是走到幕布前，用激光笔在画面上画了一个圈。
圈里，是川崎队的两个中后卫。
“他们的强大，建立在这种极致的攻防转换上。但这种转换，也正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他将录像倒回了几秒，然后用慢放功能播放。
“看这里，”林昊的激光笔点在了其中一个中后卫的脚下，“他出球的瞬间，为了追求速度，身体的重心是完全交出去的。这时候，他身后的空间是最大的。而另一个中后卫，为了接应，位置也必须前提。”
“在这一秒，甚至零点几秒的时间里，他们华丽的后防线，其实是真空的。”
“如果，我们能在这个瞬间，抢断他们的球呢？”
老徐的眼睛瞬间亮了：“我明白了！我们不需要和他们去拼控球率，那是以卵击石。我们要做的是破坏！在他们最舒服的节奏点上，用最高强度的逼抢，去打乱他们的节奏！”
“就像是听一首优美的钢琴曲，我们要做那个冲上去，狠狠砸一下琴键的人！”体能教练也兴奋地一拍大腿。
“对！”林昊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笑意，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狐狸般的狡黠，“他们想优雅地跳一曲华尔兹，我们就偏要拉着他们跳一段迪斯科！”
“他们不是觉得我们是软柿子，是个大礼包吗？”林昊关掉了投影仪，房间里亮起了灯，照亮了教练组每个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
“那我们就把这个礼包，变成一个炸药包。在他们满心欢喜，以为要拆开礼物的时候……”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用力的、握紧的动作。
“bo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