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望着遐蝶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眼尾泛红，睫毛上还沾着没干透的泪珠子，像落了晨露的草叶。
再听她带着点软糯的撒娇声，一句“就要”缠得人心尖发颤，他只觉得心里那点无奈早散得没影了，只剩下软乎乎的疼惜，连带着血槽都仿佛被抽走了大半，哪还硬得起心肠。
正琢磨着该怎么哄才好，他忽然心念一动，喉头轻轻滚了滚，故意对着寒风缩了缩脖子，随后“阿欠——”一声，打了个不算响亮却足够清晰的喷嚏。
他其实一点都不冷，身上裹着厚实的斗篷，方才抱着遐蝶时又攒了暖意。
只是实在舍不得对她放狠话，又急着让她回屋避风雪，不愿扯谎说自己冷得厉害，便只能装模作样来这么一下，算是半真半假地递了个台阶。
刚打完第一个，他还嫌不够似的，又微微蹙着眉，鼻尖轻轻抽动两下，跟着补了个带着点委屈气的“(?＞﹏＜)哈啾——”
这下果然管用。
遐蝶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方才还带着点执拗的眼神瞬间慌了，伸手就抚上他的额头，指尖带着点冰凉的触感：“是不是冻着了？”
她也顾不上再提什么“不耐烦的语气”了，手忙脚乱地想把自己的斗篷往他身上拢。
“好……我们回去，不要感冒。”
伊卡洛斯看着她急巴巴的模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嘴上却没戳破，只顺着她的话轻轻点头。
他哪会真感冒，之前在雪原里折腾大半天，又忙着躲追捕，此刻不过是有点乏了。
“好。”
他应着，反手握住她往自己身上拢斗篷的手，指尖温温地裹住她的，“这个就不用了，你别冻着，走吧，回屋去。”
遐蝶这才踏实下来，乖乖跟着他迈步，只是走得比刚才更紧了些，仿佛怕风雪真的钻进他领子里似的。
两人正迎着风雪往回走，伊卡洛斯握着遐蝶的手，刻意将她往自己这边拢了拢，想替她多挡些风雪。
“站住！”
几道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两侧窜出来，眨眼间就围上来四五个人，目光警惕地落在伊卡洛斯身上。
为首的正是之前带队抓他的那个人，此刻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找到你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族人瞥见伊卡洛斯和遐蝶相牵的手，往前迈了半步低喝。
“把圣女大人放开！”
伊卡洛斯下意识将遐蝶往身后护了护，，遐蝶却轻轻挣开他的手，往前站了半步，挡在他身前，抬眼看向围上来的人。
她咬了咬唇，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带着点刻意维持的镇定。
“放心吧……”
那些人们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带着明显的担忧。遐蝶顿了顿，硬着头皮往下说。
“我已经把他抓回来了，我……我会给他相应的惩罚。”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觉得耳根发烫——哪里是回去惩罚他，明明是要回屋子里奖励。她本就不太擅长说谎，此刻眼神都有些发飘，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几个追捕的人果然愣了愣，互相看了看，显然没太信。为首的人皱着眉，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试探着问：
“圣女大人，您是不是被他威胁了？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没有！”
遐蝶立刻反驳，脸颊更烫了，却还是梗着脖子强调，“是我在威胁他。”
怕他们不信，她还特意仰起脸，瞪着眼看向那几个族人，连眼尾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见。
为了证明自己没被胁迫，她硬是憋着气，怎么都不肯眨一下眼，眼仁被风雪吹得发涩，也只强忍着。
族人们被她这副“努力瞪人”的模样弄得迟疑了。看圣女大人这架势，倒不像是被威胁的样子……
为首的人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不敢违逆遐蝶的意思，只是又叮嘱了一句：
“那……那好吧。圣女大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还请您及时通知我们。”
“知道了。”
遐蝶赶紧应声，生怕他们再追问，连眼睛都还瞪得圆圆的。
几人又互相瞅了瞅，最后还是往后退了退，给两人让出一条路，只是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伊卡洛斯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最好老实点”。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身后，遐蝶才猛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眼睛也终于不受控制地眨了眨。
方才瞪得太久，这会儿酸得厉害，眼泪都快逼出来了。
伊卡洛斯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忍不住低笑出声。
“威胁？圣女大人打算怎么惩罚我？”
遐蝶被他笑得脸颊更烫，连耳尖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她抬手轻轻捶了下伊卡洛斯的胳膊，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语气里却带着点嗔怪的执拗。
“不许笑……终身监禁……”
伊卡洛斯正笑着，闻言一愣：“啊？”
“终身监禁！”遐蝶又重复了一遍，红着脸仰头看他，眼尾还带着点没褪去的水汽，“哪都别想跑……就待在我身边。”
不等伊卡洛斯消化这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拽着他快步往回走，几乎是半拉半扯地将人带回了那间她住了许多年的屋子。
刚推开门，视线扫过桌案，她脚步又是一顿——那碗她特意让人送来的肉汤还放在原处，汤面结了层薄薄的油膜，显然是几乎没动过。
方才被重逢冲散的这点气顿时又冒了上来。遐蝶转过身，语气里带着点委屈。
“干嘛不吃？特意给你热的。”
伊卡洛斯被她这副模样看得心头一跳，赶紧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
“我……我以为是别人给的。”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不知道这里是哀地里亚嘛，也不知道圣女是你……”
那会儿他还琢磨着这地方的人规矩奇怪，平白无故给“犯人”送热汤，指不定憋着什么心思。
他挠了挠脸，把方才心里那点小心思也坦白了：“这不……突然来个肉汤……我就想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
说完还偷偷抬眼瞄了她一下，生怕她生气。
遐蝶却没气了。她抬头定定看了他几秒，看着他那副有点憨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还挺有警惕心的。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轻易被其他女孩子的小恩小惠骗走。
她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端起那碗肉汤，声音软了些。
“我去给你热热。”
“麻烦了……”
伊卡洛斯赶紧应着，看着她端着碗走进里间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有点发虚。方才还在琢磨着“非奸即盗”，哪曾想“献殷勤”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