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科技产业园里机器轰鸣，吴坤正撸着袖子在“星火智造”的生产线旁，跟几个老师傅为了一个新型散热片的生产良率较劲，唾沫横飞。手机在他口袋里震个不停，他本来不想理，但震动顽固地持续着。他骂骂咧咧地掏出来，一看是妻子张姐的电话，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这个点，她一般不会打扰他工作。
“喂？老婆，啥事？我这儿正忙着呢！”吴坤扯着嗓子，试图压过车间里的噪音。
电话那头传来张姐有气无力还带着鼻音的声音：“老吴……我好像发烧了，浑身没劲……躺床上起不来了……”
吴坤心里咯噔一下，火气瞬间没了：“啊？严重不？吃药没？我……我马上回去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张姐连忙阻止，“刚量了，38度5，吃了药了。就是……就是今天下午丫丫学校开家长会，三点开始，我这样子肯定是去不了了……”
家长会？ 吴坤脑袋嗡了一下。这玩意儿对他来说，比管理一千人的生产线还陌生。丫丫上小学这两年，所有的家长会、亲子活动，都是张姐一手包办，他最多就是在张姐回来唠叨“谁家孩子又考了第一”、“老师又表扬了谁”的时候，嗯啊地应付两声。
“家长会……我……我去？”吴坤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十二分的不情愿和心虚。
“你不去谁去？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在那儿吧？”张姐的声音带着病中的脆弱和不容置疑，“老师说了，这次很重要，要说升学预备的一些事情。丫丫最近进步挺大的，你去了也听听老师怎么夸她……”
吴坤听着老婆的话，又想着女儿丫丫那双期待的眼睛，一咬牙一跺脚：“行！我去！你放心躺着吧，我搞定！”
挂了电话，吴坤对着生产线愣了几秒钟，然后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老刘！这边你先盯着！按我们刚才说的方案再试一次！我家里有急事，得马上走！”
在老师傅们诧异的目光中，吴坤抓起外套，几乎是冲出车间的。他先开车回家，看了一眼烧得脸颊通红的张姐，给她倒了水，又把药放在床头，笨手笨脚地安抚了几句，然后在张姐“别忘了带笔和本子”、“到学校别大声嚷嚷”、“听老师把话说完”的叮嘱声中，晕头转向地又冲出了家门。
赶到丫丫学校时，离开会还有十分钟。吴坤看着校园里乌泱泱的家长，大部分是衣着得体、神情从容的妈妈，少数几个爸爸也显得文质彬彬，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点机油印子的工装裤和因为着急而皱巴巴的t恤，第一次感到有点不自在。
找到丫丫的班级，门口贴着座位表。吴坤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在第二排找到了“吴晓雅（丫丫）”的名字，后面跟着“家长：吴坤”。他松了口气，猫着腰走进去，找到那个对于他体型来说显得有些小巧的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去，生怕给坐塌了。
家长会开始，班主任是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温和的年轻女老师。她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什么“核心素养”、“综合素质评价”、“升学路径选择”……吴坤听得云里雾里，感觉比听芯片架构分析报告还费劲。他努力想记住老师说的要点，手忙脚乱地想从口袋里掏本子和笔，结果只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他早就戒了，但习惯性揣着）和一个用来记生产编号的短铅笔头。
旁边一位妈妈好心递过来一张便签纸和一支漂亮的签字笔，吴坤涨红着脸，连声道谢，然后在纸上歪歪扭扭地记下几个关键词，自己看了都嫌丑。
老师讲到孩子们这学期的表现，开始点名表扬。吴坤立刻竖起了耳朵，心里莫名紧张起来，像等待一个重要项目的评审结果。
“……尤其要表扬吴晓雅同学，”老师的声音带着笑意，“这学期进步非常明显！上课积极举手发言，数学逻辑思维有了很大提升，和同学相处也更加开朗自信了。晓雅爸爸来了吗？”
“到！来了来了！”吴坤条件反射般地猛地站起来，声音洪亮得像在车间里喊号子，把整个教室的家长和老师都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这才意识到反应过度了，臊得满脸通红，赶紧又坐下去，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晓雅爸爸不用紧张。晓雅这次期中考试，总分进了班级前十，特别是数学，考了98分，非常不错！孩子回家肯定没少用功，家长配合得也很好。”
班级前十！数学98分！ 吴坤脑子里“轰”的一声，刚才的尴尬瞬间被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喜悦和自豪冲得无影无踪！他的丫丫，那个以前总被他抱怨“就知道玩玩具、不好好学习”的小丫头，居然这么厉害了？他咧开大嘴，想笑，又觉得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不太好意思，只能使劲憋着，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那表情要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后面的会议内容，吴坤基本没听进去，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晕乎乎的成就感里。他看着丫丫整洁的课桌和墙上贴着的丫丫画的画（虽然画得歪歪扭扭，但他觉得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散会后，吴坤被几个家长围住，取经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吴坤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我……我也没干啥，都是她妈管的多……我……我就平时陪她玩玩那个……那个星火指环……”他这大实话，反倒让其他家长觉得他是在谦虚，更加佩服了。
回到家，张姐的烧退了一些，正靠在床头休息。丫丫已经放学回来了，正在客厅写作业。
吴坤一进门，把那个皱巴巴的便签纸往张姐面前一拍，先是开始大吐苦水：“哎呀我的妈呀！老婆你可不知道，这家长会真不是人开的！那些词儿听得我脑袋都大了！座位那么小，憋屈死我了！我还差点把人家老师的粉笔盒碰地上……”
张姐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就知道你得出洋相。”
“但是！”吴坤话锋一转，脸上瞬间放出光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透着无比的得意，“咱闺女！丫丫！班级前十！数学98分！老师当着全班家长的面表扬了！还点名问我来了没！我这一站起来，好家伙，全场都看我！嘿嘿……”他搓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兴奋得像个孩子。
“真的？”张姐也惊喜地坐直了身体，“丫丫真这么棒？”
“那还有假！”吴坤拍着胸脯，“老师亲口说的！进步特别大！哎呦，当时给我激动的……”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站起来答“到”的糗事，此刻却当成光荣事迹来讲。
说完，他看着张姐还有些病容的脸，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挠了挠头：“老婆……以前……以前这些事都是你操心，我……我好像从来没管过。辛苦你了。”
张姐看着他这副笨拙又真诚的样子，心里一暖，笑了笑：“你知道就好。丫丫长大了，也懂事了。你以后啊，也多抽点时间陪陪她，光知道给她买玩具不行。”
“一定一定！”吴坤连连点头，凑到床边，“你感觉好点没？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呃，要不我还是去买吧？”他对自己厨房的手艺很有自知之明。
张姐被他逗笑了：“算了，你还是别折腾厨房了。点个外卖吧，清淡点的。”
“好嘞！”吴坤痛快地答应，走出卧室，看到正在认真写作业的丫丫，走过去，罕见地没有大大咧咧地拍她脑袋，而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丫丫，好好写，写完了爸爸陪你用指环赛车！”
丫丫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爸爸你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吴坤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今天啥事也没我闺女重要！”
看着丈夫和女儿在客厅里的互动，卧室里的张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