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深市的秋天，天空是一种洗练的湛蓝，阳光透过研发中心大楼的玻璃幕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静谧，并非无人，而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一种混合着焦灼、期待与巨大压力的情绪，如同无形的水银，弥漫在星火科技研发中心的每一个角落。
数月等待，成败在此一举。
“玄武-1.0”测试芯片，今天，就要从华芯国际回来了。
办公室一角，周伟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个定制的防静电手提保险箱。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反复检查箱体的密码锁和缓冲内衬，仿佛里面即将盛放的不是硅晶片，而是易碎的梦境。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防静电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连眼镜片都擦得锃亮。
“伟哥，你这架势，不像去接芯片，倒像去接新娘。”一个年轻的算法工程师忍不住打趣道，试图缓解一下过于紧绷的气氛。
周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没什么笑容，语气异常严肃：“你小子懂什么。这玩意，比新娘金贵多了。咱们几百个日夜的脑细胞，吴总那边砸下去的真金白银，林总熬掉的头发，可都指着它呢。”
他拉上保险箱拉链，最后检查了一遍：“这叫仪式感，也是对咱们自己心血的基本尊重。”
那工程师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玩笑。周围其他几位核心成员，王皓、李晶、张涛，也都默默地看着，眼神里是同样的凝重。他们面前的实验台上，测试平台早已搭建完毕，各种昂贵的仪器闪烁着待机的幽光，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只待那颗“心脏”就位。
林烨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团队，最后落在周伟身上：“准备好了？”
“嗯，车已经在楼下等了。”周伟拎起保险箱，点了点头。
“路上小心。拿到后立刻给我消息。”林烨的声音平静，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平静之下深藏的波澜。他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周伟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伟重重点头，拎着那个沉重的箱子，大步走向电梯。每一步，都感觉责任重逾千斤。
电梯下行，周伟看着跳动的数字，思绪有些飘远。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也是在电梯里，林烨第一次跟他和王皓、李晶透露“玄武”计划时的情景。那时觉得这个目标遥远得如同星辰，充满了不确定的风险。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来，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对着屏幕上的波形图和代码较劲，吵过，崩溃过，也为了一个微小的突破欢呼过。
电梯门开，冷风拂面，将他拉回现实。公司那辆黑色的SUV已经等在门口。司机是老张，公司里的老员工，话不多，但极其可靠。
“周总监，去机场？”老张下车，替他拉开车门。
“嗯，辛苦你了，张师傅。”周伟弯腰钻进车里，小心翼翼地将保险箱放在身旁的座位上，甚至还下意识地拉过安全带虚扣在箱子上。
老张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动作，笑了笑：“放心吧，周总监，保证平平稳稳的给您接回来。”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机场。周伟无心看窗外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保险箱冰冷的外壳。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是“玄武-1.0”的芯片布局图，那错综复杂又井然有序的线条，在他眼里比任何艺术品都更美。他反复看着，在心里模拟着待会儿拿到实物后初步检查的每一个步骤。
与此同时，研发中心里，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林烨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在了测试台旁边。他拿起一块干净的擦拭布，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拭一台高精度示波器的探头，尽管那探头已经一尘不染。这个动作与其说是在清洁，不如说是一种缓解内心焦虑的无意识行为。
王皓则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测试夹具的接触点，用万用表测量着每一根引脚的连通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李晶坐在电脑前，最后一次核对烧录测试程序的脚本，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张涛在反复确认散热模块的安装是否到位，生怕一点点物理接触不良影响测试结果。
前台小张轻手轻脚地送进来几杯咖啡，感受到实验室里异样的低压，连平时元气满满的“加油哦”都没敢说，放下杯子就溜了出去。
人力资源总监李静（Lisa）路过研发中心门口，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如临大敌的景象，明智地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对身边的助理低声说：“通知下去，今天非紧急事务，尽量不要打扰研发部。另外，让行政部订好晚餐和夜宵，按最高标准，他们今晚估计要通宵。”
就连远在“星火智造”厂区的吴坤，也每隔十分钟就发一条微信过来： 【接到没？】 【路上顺利吗？】 【到了机场了没？】 【拿到手了没？！】
周伟被轰炸得没办法，只好回了一条：【坤哥，到了，正在办手续取货。放心，丢不了。】
机场货运处，周伟办理着繁琐的提货手续。文件核对、身份验证、签字盖章……每一个环节他都屏息凝神，生怕出一点差错。当那个来自华芯国际、贴着无数防静电和易碎标签的特殊包裹终于递到他手上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层包装，露出里面特制的防静电屏蔽盒。打开盒盖，在一片深色的海绵衬垫中央，静静地躺着几片比指甲盖还小的晶圆。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的微小、脆弱，甚至有些不起眼，灰黑色的表面在灯光下反射着细微的光泽。
这就是“玄武-1.0”。
周伟深吸一口气，戴上指套，拿起便携式放大镜，仔细地进行初步物理检查——核对晶圆上的型号标识、观察表面有无明显的划痕、崩缺或污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额头几乎要贴到放大镜上。
几分钟后，他长吁一口气，抬起头，对旁边紧张等待的老张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初步看，没问题。”
他极其小心地将那几片承载着无数希望的晶圆，一片一片地转移进自己带来的手提保险箱内衬里，固定好，合上盖子。
拎着箱子走出货运大厅的那一刻，周伟感觉阳光格外明媚。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在“玄武核心群”里发了条消息： 【林总，各位，芯片已接到，物理检查初步通过。正在返回。】
几乎是秒回，林烨回了一个字：【好。】
群里瞬间炸出一排简单的庆祝表情，没有人多话，但压抑的兴奋感几乎要冲破屏幕。
回去的路上，周伟依旧紧紧抱着保险箱，但心情轻松了不少，甚至有了些许困意——过去几天，因为期待，他根本没睡好。老张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眼皮打架，体贴地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把车开得更稳了。
一个多小时后，SUV平稳地驶入星火科技的地下车库。电梯早已有人按着，直达研发中心楼层。
当周伟拎着保险箱走出电梯时，发现整个研发中心的人，几乎都自发地站在走廊两边。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那个箱子。
林烨站在实验室门口，看着他，点了点头。
周伟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一步步走进实验室，将保险箱郑重地放在中央的实验台上。
“咔哒”一声轻响，箱盖打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几片小小的晶圆上。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王皓戴上手套，用真空吸笔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晶圆，将其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测试底座上。李晶快速连接好各种线缆，张涛最后确认了一遍供电和散热。
林烨走上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严阵以待的团队成员，声音沉稳而有力：“开始吧。”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风扇的轻微嗡鸣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王皓的手指悬停在电源开关的上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稳稳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