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及第的脚踏上邮轮舷梯的那一刻,清晰的“咚咚”声通过麦克风传了出来,那是鞋底与坚实钢板碰撞特有的声音。
这声音传到洪武时空,让不少人为之一愣。他们早已在天幕上见过钢铁巨轮破浪,甚至见过那“铁鸟”翱翔天际,心里多少已经接受了后世拥有他们无法理解的神奇技艺这一事实。虽然不知道原理,但那必然是后世无数代匠人积累的“大道成果”。
震惊与羡慕依旧,但仿造的念头却几乎生不出来——那差距,已非人力与意志所能跨越,如同凡人不会想去仿造雷公电母的法器一般。
镜头跟随着朱及第穿过明亮的走廊,来到了他的舱房。门一打开,一个极其紧凑的空间展现在众人面前。
“老铁们,这就是咱们未来半年的‘家’了!”朱及第将镜头扫过整个房间,“标准内舱四人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只见房间不过三四平米见方,左右两侧是银灰色的金属上下铺,总共四个床位,中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过道。虽然布置得干净整洁,但在现代人看来,确实颇为局促。
“网友【居家小能手】:哇,这比我家卫生间还小!”
“网友【预算有限】:理解理解,长途航线,内舱房性价比最高!”
然而,这景象看在航海侯张赫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他盯着那四张虽然窄小却铺着雪白床单的铺位,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
“能在船上,有如此一处遮风避雨、固定不动的安身之所,还能……还能躺平了睡!”张赫忍不住对身旁的同僚低语,“侯爷我当年乘最大的海船出海,能有一块干燥的、不被浪打到的木板角落蜷着,便是天大的幸事!这……这简直是神仙般的待遇!” 在他心中,船上每一寸平稳的空间都是宝贵的,能拥有一个固定的、可以躺卧的铺位,已是将军级别的享受。
朱及第安置行李时,另外三位室友也陆续进来了,互相打着招呼。果然如他之前所说,都是参与抽奖的幸运网友,彼此很快就熟络起来,还互相交流着在“抖音”上的账号名。
就在这时,船舱内响起了广播,一个悦耳的女声通知船只即将起航,要求所有乘客暂时停留在各自舱房内,待船只进入开放水域后再自由活动。
一个身材微胖、网名叫“叶赫那拉大贝勒”的室友叹了口气,略带羡慕地说:“唉,真羡慕那些订了海景房甚至阳台房的哥们,现在就能看着外面大海,咱们这‘小黑屋’还得闷一会儿。”
他这话本是无心,但天幕的弹幕却瞬间抓住了他网名的梗,沸腾了起来:
“网友【吃瓜不吐籽】:等等!叶赫那拉?!我没看错吧?主播一个明史爱好者,跟一个满遗住一屋?这什么命运の玩笑!”
“网友【历史乱炖】:打起来!打起来!我赌主播赢,他对明朝爱得深沉!”
“网友【理性分析】:打什么打,楼上别挑事!人家叶赫那拉可是咱大明的盟友!共同抗金的战友好不好!”
“网友【预言家】:哈哈哈哈,‘灭大清者叶赫那拉’!兄弟,你们祖上可是立过Flag的!这波是血脉压制!”
“网友【叶赫那拉诅咒】:弹幕护体!诅咒发动!@叶赫那拉大贝勒,记住你的使命!(狗头)”
一时间,“叶赫那拉の诅咒”、“大明盟军”之类的弹幕密密麻麻地飘过,充满了戏谑和玩梗的欢乐气氛。
船舱内,那网名叫“叶赫那拉大贝勒”的哥们看着手机,也忍不住笑了,对着朱及第的镜头拱了拱手:“各位老铁别闹,我就是个普通历史爱好者,姓啥纯属巧合,巧合哈!朱哥,咱俩这算不算历史性会晤?”
朱及第也乐了,回应道:“必须算啊!大明与叶赫的友谊,在咱们这小小的舱房里得到了延续!”
这番跨越时空的互动和网友们的调侃,让原本略显沉闷的等待时间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而在洪武时空,朱元璋等人看着天幕上后世之人将他们当年与关外部落的恩怨情仇当作趣闻调侃,心情也是复杂难言。他们或许不明白“Flag”、“狗头”为何物,但那“叶赫那拉”与“大明”的关联,以及那戏言般的“诅咒”,却如同一丝微妙的涟漪,在这历史的间隙中轻轻荡漾开来。
随着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海底巨兽心脏的轰鸣声隐隐传来,庞大的“蓝色梦想”号邮轮微微震动,正式启航了。房间内的四位“幸运儿”也各自进入了状态,纷纷拿出手机或小型摄像设备,对着自己的直播间开始了“上岗”工作。
小小的四人间顿时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多媒体中心,四个人或坐或靠在各自的床铺上,对着不同的屏幕低声交流,气氛忙碌而新奇。那个网名叫“叶赫那拉大贝勒”的哥们,调整好镜头后,好奇地凑近朱及第。
“朱哥,说真的,”他压低声音,但掩不住八卦的兴奋,“你这名字,‘及第’,又这么痴迷明史,你家祖上……该不会真跟大明皇室,特别是懿文太子朱标那一支,有啥渊源吧?网上可都传你是朱标后人呢!”
朱及第闻言,从自己的直播屏幕上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笑,对着自己直播间和室友的镜头摇了摇头:“大贝勒同志,你这联想力可以啊!不过要让你失望了。”他语气肯定,“我这名字是我爷爷起的,希望我读书能‘状元及第’,跟大明皇室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个纯粹的历史爱好者。”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根据正史记载,懿文太子朱标那一脉,传到后来,其实……挺惨的,基本上可以说断绝了。”
这话一出,不仅“叶赫那拉大贝勒”竖起了耳朵,连他直播间的观众,以及另外两位室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哦?细说细说!”大贝勒催促道。
朱及第整理了一下思绪,用尽量简洁的语言说道:“众所周知,懿文太子朱标早逝,他的儿子建文帝朱允炆在靖难之役后下落不明,成了千古之谜。但朱标不止朱允炆一个儿子。”
他扳着手指头数:“朱标还有个儿子叫朱允熥,他的母亲是常遇春的女儿,背景很硬。建文帝在位时封他为吴王。但朱棣上台后,先是把他降封为广泽王,打发到福建漳州。结果不到一个月,就被朱棣找个由头废为庶人,禁锢在凤阳老家。最后在永乐十五年,莫名其妙就死了,说是‘暴卒’,才三十九岁。这结局,懂的都懂。”
天幕下,奉天殿前,朱标原本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脸色变得苍白。虽然他早已从之前天幕的零碎信息中猜到自己的后代命运多舛,但如此具体地听到自己一个儿子的悲惨结局,那种血脉相连的刺痛感依然尖锐无比。他感到心中一阵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朱及第继续道:“朱标还有其他儿子,比如衡王朱允熞、徐王朱允熙,下场也都差不多,不是被废就是跟随吕太后死在了太子陵园一个院子里的一场大火中,都没什么好结果。可以说,经过永乐朝这一番‘梳理’,懿文太子朱标的直系后代,在政治上是彻底被清除干净了。”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啊,后世民间虽然有很多人传说自己是朱标或者建文帝的后代,但基本上都经不起推敲,大概率是附会。真正的朱标嫡系,恐怕在明中期以前就已经血脉零落,甚至断绝了。像建文帝的幼子朱文圭,被长期幽禁,出来时连牛马都不认识,他之后,史书上就几乎没有明确记载了。”
房间内一阵沉默,只有轮船引擎平稳的轰鸣声透过舱壁隐约传来。几位室友都听得有些唏嘘。
“叶赫那拉大贝勒”咂了咂嘴:“唉,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啊。这么说,朱哥你这名字纯属巧合,跟皇室没关系?”
“百分百巧合。”朱及第肯定地点点头,“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喜欢历史而已。”
“懂了,”大贝勒拍了拍他,“那咱们就是纯粹的革命友谊,为了探索历史与大海!”
小小的插曲过后,几人又各自投入到自己的直播中。而天幕下,朱标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耳边回荡着“血脉零落”、“断绝”这样的字眼。他之前所有的心理准备,在如此直白的叙述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他仿佛看到自己那一脉的子孙,如同风中残烛,在权力的倾轧下一个个熄灭,最终归于历史的尘埃。
朱元璋看着长子如此神态,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将目光重新投向天幕,那艘钢铁巨轮正载着后世的孩子们驶向深海,也仿佛载着那些沉重又无奈的历史,一同远去。
广播再次响起,通知乘客们可以离开舱房,到甲板活动了。朱及第和室友们欢呼一声,结束了舱内的直播,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拥抱那辽阔的大海。新的航程,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