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中，林啸天从一片呛人的尘土和硝烟中挣扎着抬起头，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耳朵里依旧是震耳欲聋的嗡鸣声。
“团长！团长你没事吧？”
一只沾满血污的手伸了过来，将他从碎石堆里拽了起来。是李剑，他的半边脸都被划开了，鲜血混着尘土，状如恶鬼。
林啸天环顾四周，他们正处在一个被巨大岩石遮蔽的狭小洞穴里。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山崩，他们引爆了炸药后，正是这个天然的岩洞，让他们这最后的七八个人，奇迹般地躲过了被活埋的命运。
“活着的……还有几个？”林啸天声音嘶哑地问，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刀割一样疼。
“加上我，还有五个……”李剑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悲恸，“王大力他们……都没了……”
林啸天沉默了。他看着洞外那片被彻底改变的地形，那条被巨石和山体彻底掩埋的山路，成了几百名鬼子和他们十几个殿后弟兄的共同坟墓。
“报告团长！”一个幸存的侦察兵从洞口探出头，声音颤抖，“鬼子……鬼子的主力，绕过来了！他们从南边山谷绕过来了！离我们不到五里地！”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每个劫后余生的战士心头。
“走！”林啸天没有任何犹豫，他一把抓起身旁那支满是尘土的狙击步枪，“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在鬼子封死所有路口之前，找到一个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地方！”
“往哪儿走？”李剑问道，声音里充满了迷茫。
“往山上走！”林啸天指着身后那座更加陡峭、更加险峻的无名山峰，“往最高、最难走的地方走！只有那里，才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休整。剩下的六个人，相互搀扶着，如同六只受伤的孤狼，开始向着那座未知的山峰亡命攀爬。他们的身后，是越来越近的枪声和鬼子兵疯狂的叫骂声。
这座山峰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难爬，到处都是近乎垂直的峭壁和湿滑的苔藓。他们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天色微亮时，终于爬上了一处形似虎口的巨大山坳。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陡峭的小路可以通上来。山坳里怪石嶙峋，到处都是天然的掩体和射击孔。
“就是这里了！”林啸天喘着粗气，眼睛里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传我命令！所有人，立刻构筑工事！我们就在这里，和鬼子好好干一场！”
“团长，就凭我们六个人？”一个战士绝望地问。
“不，不是六个人。”林啸天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山坳入口的方向，“是我们整个独立团！”
只见狭窄的山路上，王虎、李振、周平，正带着突围出来的独立团主力，发疯似的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团长！是团长！他们还活着！”
“快！快去接应团长！”
两支队伍，在这绝境之中，奇迹般地再次会合！
“老林！”赵峰冲上来，一把抱住林啸天，这个坚强的政委，此刻眼眶通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林啸天用力地推开他，指着身后追兵的方向，发出了嘶吼，“鬼子主力就在后面！所有人，立刻构筑防线！快！快！快！”
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战士们，立刻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望和战斗力。
“一营！把所有重机枪都给我在那个隘口架起来！”王虎嘶吼着。
“三营！搬石头！把所有能搬得动的石头都给我堆到前面去！垒墙！”李振也挥舞着大刀，亲自上阵。
“炮兵连！掷弹筒找好位置！把炮弹都给我摆出来！”
“伤员！所有伤员都到山坳最里面去！卫生队！准备好药品！”
整个虎口山坳，瞬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战士们用手挖，用刺刀撬，用头盔当铲子，疯狂地挖掘着战壕。他们将一块块巨大的岩石，堆砌成坚固的胸墙。一挺挺黑洞洞的机枪，被架设在了视野最好的制高点上。
半个小时后，当第一批日军追兵出现在山坳入口时，一道简陋但却坚固无比的环形防线，已经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八嘎！他们在这里！”带队的鬼子大佐，正是山田联队的新任指挥官，名叫渡边。他看着眼前这座天然的堡垒和严阵以待的独立团，眼中充满了复仇的怒火。
“一个小小的山头，也想挡住大日本皇军的脚步？”渡边抽出指挥刀，轻蔑地冷哼一声，“传我命令！第一大队，从正面发起冲锋！给我用最快的速度，碾碎他们！”
“杀鸡给给！”
“呜——呜——”
刺耳的冲锋号再次响起。近千名鬼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如同黄色的潮水，沿着那条唯一狭窄陡峭的山路，发起了集团冲锋。
“团长，鬼子上来了！”王虎趴在最前沿的阵地上，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别急！”林啸天趴在他身边，冷静地端着狙击步枪，“让他们再近一点！这条路，就是他们的黄泉路！”
“一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当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已经能看清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时，林啸天冰冷的声音响起。
“打！”
“哒哒哒哒哒——！”
“轰！轰！轰！”
埋伏在山坳里的所有火力，在这一刻，同时怒吼！
架设在隘口两侧的四挺重机枪，组成了两道交叉的死亡火网，如同两把巨大的铁扫帚，疯狂地清扫着那条狭窄的山路！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战士们将一颗颗拧开盖的手榴弹，如同不要钱一般，从上往下扔！剧烈的爆炸，在拥挤的敌群中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腥风血雨！
“砰！”
林啸天冷静地扣动扳机，那个挥舞着指挥刀，督促士兵冲锋的鬼子中尉，应声倒地。
鬼子的冲锋，在距离阵地不到三十米的地方，被硬生生地遏制住了！狭窄的山路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和残肢断臂，后面的鬼子想上上不来，想退退不下去，彻底成了一群活靶子。
“八嘎呀路！炮兵！炮兵在哪里？！”山下的渡边大佐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由于山势太过陡峭，他带来的山炮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射击角度，炮弹要么打在坚硬的岩壁上，要么就直接飞过了山头，根本无法对山坳里的独立团构成任何威胁！
“废物！一群废物！”渡边气得几乎要拔刀砍人。
第一波进攻，在付出了两百多具尸体的代价后，狼狈地失败了。
“干得漂亮！哈哈哈！”阵地上，爆发出战士们震天的欢呼声。
“别高兴得太早！”林啸天冷冷地说道，“鬼子不会就这么算了！下一波，肯定会更狠！所有人，补充弹药！加固工事！”
果然，鬼子很快就发动了第二波进攻。这一次，他们学乖了，不再进行密集冲锋，而是派出了小股的精锐部队，试图从两侧几乎垂直的悬崖峭壁上攀爬上来，进行偷袭。
“团长！两边都有鬼子摸上来了！”李振大声报告。
“等的就是他们！”林啸天冷笑一声，“李振！你带三营守左边！王虎！你带一营守右边！把我们准备好的‘礼物’，都给他们送下去！”
所谓的“礼物”，就是战士们刚刚利用地形，准备好的滚石和擂木。
当一小队鬼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马上就要爬上悬崖顶端的瞬间，等待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巨石和原木！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那些刚刚看到胜利希望的鬼子，如同下饺子一般，被砸得头破血流，从悬崖上滚了下去。
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从清晨，一直打到黄昏。
渡边大佐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但眼前这座如同老虎嘴巴一样的山坳，就像一个无法被攻克的堡垒，无论他填进去多少士兵，都会被无情地吞噬。山下的尸体，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大佐阁下！我们……我们的伤亡太大了！”一个参谋颤抖着声音报告，“部队的士气……已经快要崩溃了！”
渡边看着眼前这座沐浴在夕阳余晖中，仿佛在滴血的山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群被逼入绝境、悍不畏死的疯子！
“撤退……”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
“呜——呜——”
当鬼子撤退的号角声响起时，阵地上的独立团战士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守住了！”
战士们相互拥抱着，又哭又笑。他们凭借着有利的地形和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地用一个残破的团，打退了敌人一个加强联队的疯狂进攻！
林啸天没有欢呼，他只是默默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看着夕阳下那片铺满尸体的战场。
他知道，他们只是暂时安全了。
这一仗，他们虽然守住了阵地，但弹药也几乎消耗殆尽，伤亡更是惨重。
而山下的鬼子，虽然暂时撤退了，但他们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最艰难的时刻，还远远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