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溪边闻嘶寻声源，见受伤红色小蛇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破局。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再也无法遏制。苏清浅握着铁镐的手紧了紧，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几分。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玖，小家伙同样竖着耳朵，黑豆般的眼睛里满是警惕，正望着那片被浓雾笼罩、深不见底的上游方向。
“我们去看看。”她轻声说，像是在告知同伴，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没有再迟疑，将小玖更深地往怀里拢了拢，用自己的体温抵御着愈发浓重的寒气，然后循着那断断续续的嘶鸣声，逆着漆黑的溪流，一步步向上游走去。
脚下的路异常难走。溪边的黑色卵石上附着着一层滑腻的薄膜，踩上去脚底直打滑。苏清浅不得不将大半的重心都压在手中的铁镐上，把它当作第三条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溪水奔流的声音在耳边“哗哗”作响，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那“嘶嘶”声时断时续，好几次，苏清浅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是水流撞击石头发出的错觉。可每当她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时，那微弱的声音又会固执地从前方的雾气中传来，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她。
越往上走，空气中的阴寒之气就越重。那不再是单纯的冷，而是一种能侵入骨髓的阴气，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暗中抚摸她的皮肤。苏清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呼吸都带出了白色的雾气。
她怀里的小玖显得愈发不安。它吐出的那团金色火焰，此刻已经缩小到了婴儿拳头大小，光芒摇曳不定，颜色也从璀璨的金色变成了暗淡的橘黄。火焰边缘的光晕，在浓重的青灰色雾气压迫下，不断向内收缩，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小玖喉咙里发出的“咕咕”声，也从最初的警惕，变成了一种焦躁和厌恶。它似乎极其讨厌这里的环境。
苏清浅能感觉到小家伙的情绪，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它背上炸起的绒毛，低声安抚：“再坚持一下，小玖，就快到了。”
又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脚下的地面变得平缓了一些。而那微弱的“嘶嘶”声，也变得清晰可辨，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
她放慢了脚步，将身体的重心压得更低，几乎是半蹲着，一点点往前蹭。手中的铁镐被她横握在胸前，锋利的镐尖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拨开一丛同样漆黑、叶片上凝着白霜的怪异蕨类，眼前的景象让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前方不远处的溪水，拐了一个小小的弯，形成一小片回水湾。诡异的是，这片水湾的水面，竟然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冰。在这终年不见阳光、却也不至于滴水成冰的森林里，这片冰层显得格外突兀。
而那“嘶嘶”声，正是从冰层边缘的一块半人高的黑色岩石下传出来的。
苏清浅的心跳漏了一拍。能凭自身气息让周围水面结冰，这石头下面藏着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情况不对，立刻转身就跑。
她屏住呼吸，将身体藏在蕨类植物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借着小玖那微弱的火光，她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什么体型庞大的妖兽。
在黑色的岩石与结冰的水面之间，那小小的缝隙里，蜷缩着一条小蛇。
一条通体赤红如血的小蛇。
它只有一尺来长，筷子般粗细，身上的鳞片却红得惊心动魄，像是用最上等的朱砂浸染过一般，即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依旧泛着一层流动的光泽。
可此刻，这条漂亮得不像凡间之物的小蛇，状态却凄惨到了极点。
它蜷缩成一团，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好几处鳞片都已翻卷破损，露出底下粉色的嫩肉，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却又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凝结成细小的血珠，坠落在地。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眼睛。
它的左眼紧闭着，而右眼，则蒙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白色薄膜，像是一块有瑕疵的白玉，彻底遮蔽了瞳孔，看不到一丝神采。
“嘶……嘶……”
它又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嘶鸣，更像是一声痛苦的呻吟。它似乎想调整一下姿势，让自己舒服一些，可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就牵动了伤口，整个身体都剧烈地抽搐起来。
苏清浅怔住了。
她预想过各种可能，或许是一头凶猛的妖兽，或许是一个狡猾的陷阱，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幅景象。
没有杀气，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濒死的、令人心头发紧的脆弱。
她看着那条小蛇，不知为何，脑海里竟浮现出初见小玖时的情景。在御兽宗的广场上，那只被所有人嫌弃、奄奄一息、连站都站不稳的小黄鸡，不也是这般可怜无助吗？
心中的戒备，在这一瞬间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来由的怜悯。
她缓缓地从蕨类植物后站直了身体。
她的动作惊动了那条小蛇。它猛地抬起头，那只蒙着白膜的右眼毫无反应，只有完好的左眼，警惕地朝她这边望来。它张开嘴，露出一对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毒牙，对着苏清浅，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嘶嘶”声。
然而，这威胁的姿态只维持了不到一息。或许是牵动了伤势，它的身体猛地一软，脑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只剩下尾巴尖还在神经质地微微颤动。
苏清浅的脚步顿住了。她就站在原地，没有再靠近，也没有退开。
怀里的小玖，此刻却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它对着那条红色小蛇，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咕”声，身上的羽毛再次炸开，连带着它吐出的那团火焰，都猛地朝前窜了一下，似乎想去灼烧对方。
一股是至阳至刚的太阳真火，一股是至阴至寒的太古寒气。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碰撞，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别怕，小玖。”苏清浅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它受伤了。”
小玖似乎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虽然依旧保持着警惕，但那团火焰总算收敛了一些。
苏清浅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条小蛇身上。她看到，小蛇周围的薄冰，似乎又厚了一分。那股寒气，正是从它体内不受控制地散逸出来的。它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着自己。
这是一种何等矛盾而又痛苦的存在。
苏清浅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最理智的选择，是立刻转身离开。这小蛇来历不明，气息诡异，多半是什么了不得的异种。在这危机四伏的迷雾森林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沾染上这种麻烦，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可是……
她的视线，扫过小蛇身上翻卷的鳞片，扫过那只毫无生气的白色眼睛，最后定格在它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她想起了自己。在御兽宗的柴房里，被赵琳打翻灵米粥时，那种无助与绝望。在青风城的客栈里，被林浩带人围堵时，那种恐惧与愤怒。
如果当时没有人伸出援手，她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客栈的老奶奶，仗义执言的洛瑶……那些萍水相逢的善意，是她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现在，轮到她来做这个选择了。
苏清浅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在阴寒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
她将背上沉重的矿石包裹解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又将手中的铁镐也靠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她卸下了自己所有的“武装”，只为了向那个脆弱的小家伙，传递一个没有敌意的信号。
做完这一切，她试探着，朝那块黑色的岩石，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