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暑气稍退,湖风带来的凉意也多了几分。树荫下的光线变得柔和,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
瓜果吃得差不多了,闲谈也暂告一段落。谢阿蛮看着石桌上散落的莲蓬壳和瓜子皮,眼珠一转,提议道:“光是坐着说话也没意思,咱们来玩点什么吧?”她看向王珩,“王公子,你们文人聚会,常玩什么游戏?”
王珩微微一笑:“投壶、射覆、流觞曲水,皆是常事。不过此地……”他环顾了一下我们这小院,意思不言而喻,这些游戏都需要特定的场地和器具。
阮玉小声说:“投壶……我见兄长他们玩过,我力气小,怕是投不中。”
阿萝和柳茵也面露难色,她们显然没玩过这些贵族游戏。
我想了想,笑道:“不必拘泥于那些。我们玩些简单的如何?比如‘飞花令’,或者‘猜枚’?”
“飞花令?”谢阿蛮挑眉,“可是要吟诗?那我可不行!”
“不必严格按律诗来,”我解释道,“只要是带约定字的诗句、俚语、甚至自己现编的顺口溜都行,接不上来或重复了的,便算输,罚……罚她为大家再弹一曲,或者讲个笑话,如何?”我看向众人。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既风雅又不失趣味,难度也适中。
于是,我们以“夏”字为令,围坐一圈,开始游戏。
王珩率先开口,信手拈来:“夏潭荫修竹,高岸坐长枫。”(南北朝·徐陵)
紧接着是我:“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宋·范成大,此时借用意境)
阮玉想了想,细声细气地接道:“……夏……夏日炎炎,正好眠。”她接了个俗语,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轮到谢阿蛮,她抓耳挠腮,憋了半天,大声道:“夏天骑马,汗流浃背!”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柳茵接:“夏夜星空,萤火虫飞。”
阿萝接:“夏天吃瓜,甜到心里。”
青娥想了想,接了一句:“夏布裁衣,轻凉透风。”
几轮下来,气氛愈发活跃。谢阿蛮虽然接的多是俗语大白话,但反应快,逗得大家前仰后合。阮玉渐渐放开了,也能接上一些简单的诗句。王珩学识渊博,每每都能接上生僻而贴切的句子,令人叹服。柳茵、阿萝和青娥也努力想着与夏日相关的词句,虽然稚嫩,却充满生活气息。
最后,是谢阿蛮卡了壳,重复了之前说过的句子,在一片善意的起哄声中,她爽快地认罚,站起身,有模有样地抱拳道:“本小姐输了!就给诸位讲个我们北地的笑话吧!” 她讲的是一只憨傻的狗熊偷蜂蜜反被蜜蜂追得满山跑的趣事,语气夸张,动作滑稽,连向来矜持的阮玉和王珩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中,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远处的西湖,波光粼粼,归帆点点。
王珩看着这景象,悠然吟道:“斜阳映水,归鸟投林。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可惜无酒。”
我笑道:“以茶代酒,亦是雅事。”
贾姨适时地为我们重新斟满了凉茶。
大家举起粗瓷茶碗,以茶代酒,共同饮下这夏日傍晚的清凉与欢愉。
谢阿蛮畅快道:“今天真是我来钱塘最开心的一天!小小,以后我们可要常来叨扰你了!”
阮玉也用力点头,眼中满是不舍:“苏娘子,玉儿以后……可以常来吗?”
看着她们真挚的目光,我心中柔软,含笑点头:“当然,只要你们不嫌寒舍简陋,随时欢迎。”
王珩也温声道:“能得入此院,与诸位共度此夏,是珩之幸事。”
柳茵、阿萝和青娥也纷纷表示,以后要常来找我玩,大家一起说话、听曲、玩游戏。
夜幕缓缓降临,星子开始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我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暮色里。谢阿蛮爽朗的笑语,阮玉细弱的道别,王珩温文的拱手,柳茵阿萝青娥叽叽喳喳的约定,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小院重归宁静,只有晚风吹过枇杷树叶的沙沙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着瓜果清甜、草药微苦和少女馨香的气息。
这个盛夏,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格外不同。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这西泠小院,将不再只有我和贾姨的孤清,还会充满这些温暖而热闹的友情的回响。
这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