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褪去的瞬间，林若曦坠入一片刺骨的冰凉。
不是水。是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混杂着血腥气灌进鼻腔。
她猛地咳嗽，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掌心的领带夹不知何时嵌入了地面的凹槽，红光顺着纹路蔓延，在周围织成一个不规则的光圈。
“醒了？”
沈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林若曦撑起身体转头，看见他靠在墙边，左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衬衫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纸。而他脚边，躺着三个已经失去气息的“失败受试者”，胸口都有狰狞的贯穿伤。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若曦爬过去想扶他，却被他按住肩膀。
“别碰我。”沈墨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那东西……在你身体里？”
林若曦一怔。刚才强光爆发时，她确实感觉到“回声”的意识在疯狂挣扎，像是要冲破某种束缚。难道沈墨看到了什么？
还是他感知到了危险？
“回答我！”沈墨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急切，“你是不是也被那东西控制了？就像那些怪物一样？”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手指都在发抖，“告诉我！”
“我没有！”林若曦被他吼得后退半步，心脏像被攥紧，“沈墨你看清楚，我是林若曦！不是怪物！”
沈墨盯着她的眼睛，瞳孔里布满血丝，像是在辨认某种陌生的生物。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松开手，靠回墙上，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抱歉……刚才看到你眼睛发光了，和那些受试者一样的绿光。我以为……”
林若曦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眼角，指尖冰凉。她想起回声在意识里说的话——“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共生体”。难道母亲留下的保护屏障，已经开始失效了？
“顾南城呢？”她转移话题，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个圆形大厅，墙壁上嵌着十二扇紧闭的金属门，每扇门上都刻着不同的符号，中央矗立着一座石台，上面布满了与领带夹纹路相似的凹槽。
沈墨摇头：“跳下来的时候被水流冲散了。不过……”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她，“这个在你刚才撞墙的地方捡到的。”
是苏蔓破解出的那张地图，此刻边缘已经被水浸透，唯有红笔圈出的“回声点”还清晰可见，正好对应着大厅中央的石台。
“这就是最终目的地？”林若曦皱眉，“可老陈说，这里是生路。怎么会这样？”
话音刚落，其中一扇金属门突然发出“咔哒”声，缓缓向内开启。门后是漆黑的通道，隐约传来滴水声，还有……模糊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沈墨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疼得闷哼一声。
林若曦扶着他靠到石台后，自己则躲在门柱侧面，握紧了掌心的领带夹。红光已经减弱，却依然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力量，像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沉重的喘息。林若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到那个踉跄的身影，才猛地松了口气——是顾南城。
他的衬衫被划开数道口子，手臂上淌着血，脸上沾着污泥，眼神却异常明亮。看到林若曦的瞬间，他像是松了口气，快步跑过来想抓住她的手。
“若曦，你没事太好了……”
“别碰她！”沈墨突然喊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顾南城，你口袋里的东西，最好解释清楚。”
顾南城的动作猛地顿住，下意识捂住右侧口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若曦的心沉了下去。她记得很清楚，落水前看到的是左侧口袋露出的领带夹碎片，可沈墨指的是右侧。
“什么东西？”她盯着顾南城的口袋，声音发颤。
顾南城的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需要我帮你拿出来吗？”沈墨冷笑，“比如……装着‘湖心样本催化剂’的针管？”
林若曦猛地看向顾南城。沈墨说的，正是苏蔓在U盘里看到的关键信息——让共生体彻底成熟的最后一步，就是注射这种催化剂。
“你在说什么？”顾南城的声音带着慌乱，“我听不懂……”
“听不懂？”沈墨撑起身体，目光锐利如刀，“那我就说得再明白点。监督委员会给你的任务，就是在林若曦接触到‘回声’后，给她注射催化剂，让她彻底成为‘回声’的傀儡，对不对？”
他从怀里掏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张被水泡过的纸：“这是在第二个浮尸李研究员的胃里找到的，原本以为是废纸，现在看来……”
纸上是几行模糊的字迹：“守护者已就位，催化剂注射时机——回声共鸣峰值。执行者：顾南城。监督者：老陈。”
林若曦的手指冰凉。守护者？原来外公培养的不是保护者，而是随时准备给她致命一击的刽子手。
“不是这样的！”顾南城突然嘶吼起来，眼睛赤红，“我没有想害她！那些都是被洗脑时植入的指令，我一直在反抗！”他猛地扯开衬衫，露出后背上狰狞的疤痕，“你看！这是我拒绝执行命令时，他们用烙铁烫的！若曦，你相信我……”
“那这个呢？”林若曦捡起他刚才慌乱中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个小巧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支装满绿色液体的针管，标签上写着一行小字——“Echo phase 3 catalyst”。
顾南城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林若曦看着那支针管，胃里一阵翻涌。原来他说的守护是假的，挣扎是假的，就连后背的疤痕，恐怕也是苦肉计的一部分。这两年的思念，重逢的喜悦，刚才的担忧……瞬间都变成了笑话。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蚀骨的寒意，“如果只是为了实验，直接杀了我就好，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顾南城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眼泪混着脸上的污泥滑落：“因为……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啊，若曦。哪怕被洗了脑，被植入了指令，看到你哭的时候，这里还是会疼。”他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外公创造我时，给了我一个指令——保护林若曦。这个指令和委员会的命令一直在我脑子里打架，我快疯了……”
他突然抓住林若曦的手腕，将针管塞进她手里，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心脏：“你不信我，就用这个杀了我。反正我活着也是被他们控制，至少死在你手里，还能证明……我不是完全的傀儡。”
林若曦握着冰冷的针管，看着顾南城眼底的绝望和恳求，心脏像被撕裂成两半。一边是铁证如山的背叛，一边是两年来刻骨铭心的感情。她该相信谁？
就在这时，另外几扇金属门同时开启，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林若曦抬头，看到十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老陈，他身后跟着几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看来大家都到齐了。”老陈拍了拍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真是感人的场面啊。”
顾南城下意识将林若曦护在身后，尽管手里空无一物，姿态却像准备殊死搏斗的困兽。
老陈的目光落在林若曦手里的针管上，笑得更灿烂了：“看来顾南城完成了任务。林小姐，现在只需要你主动将‘回声’与催化剂融合，就能成为真正的‘彼岸之主’，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我不呢？”林若曦握紧针管，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老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冰冷如霜：“那就只能让这些‘净化者’帮你了。”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男人们同时举起枪，对准了石台后的沈墨。
“别碰他！”林若曦喊道。
老陈挑眉：“哦？看来沈队长对你很重要。那就用你的配合，换他一条命。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林若曦看着沈墨渗血的伤口，看着顾南城决绝的眼神，看着老陈那张胜券在握的脸，突然笑了。
她举起针管，对准自己的手臂，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按下了活塞。
绿色的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林若曦感觉到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与掌心领带夹的红光产生共鸣。
“你疯了？！”顾南城嘶吼着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林若曦的眼睛开始泛起绿光，却在虹膜边缘萦绕着一圈淡淡的红光——那是母亲留下的保护屏障，与“回声”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诡异而美丽的光晕。
“老陈，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她的声音变得空灵，带着奇怪的回响，“我母亲能与‘回声’共存，不是因为她脆弱，而是因为……她能掌控它。”
她举起手，掌心的领带夹自动飞起，嵌入中央石台的凹槽。十二扇金属门同时开启，里面涌出的不是受试者，而是那些浮尸案的受害者家属，还有被监督委员会囚禁的早期实验者，都是苏蔓通过黑客技术联系上的受害者联盟。
“你以为只有你会布局吗？”林若曦的目光扫过老陈震惊的脸，“从苏蔓破解U盘开始，我们就在演戏了。包括顾南城的‘背叛’，沈墨的‘受伤’，都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
顾南城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污泥，冲老陈咧嘴一笑：“忘了告诉你，洗脑程序在跳下水前就被我破解了。后背的伤是真的，但不是因为拒绝命令，而是为了抢这支‘假催化剂’——里面装的是能暂时抑制‘回声’侵蚀的抑制剂。”
沈墨靠在石台上，拿出藏在身后的对讲机：“外面的人可以进来了。”
通道入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是穿着制服的警察，为首的正是沈墨的副队，手里拿着逮捕令。
老陈的脸色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得惨白如纸。他后退两步，突然抓住最近的一个男人挡在身前，从怀里掏出个遥控器：“谁都别过来！否则我就引爆这里的炸弹，让所有人都给‘回声’陪葬！”
林若曦看着他疯狂的样子，眼神平静无波：“你以为外公会没留下后手吗？”她指向石台底部，“那里有个自毁装置，不是炸掉这里，而是彻底封印湖心入口。你猜，现在按下它的人是谁？”
老陈猛地看向石台底部，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个与他遥控器相似的装置，正是本该早已“去世”的林渊。
“好久不见，老陈。”林渊的声音苍老却有力，“你以为换掉我的药，就能让我死吗？”
老陈手里的遥控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瘫软在地，眼神空洞。
警察上前铐住他时，林若曦体内的灼热感渐渐退去，绿光和红光同时消散，只留下掌心那枚不再发烫的领带夹。
顾南城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像是怕碰碎什么珍宝：“还疼吗？”
林若曦摇摇头，看向沈墨。他正被副队扶着往外走，路过时对她点了点头，眼底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结束了？”她轻声问。
顾南城望着中央石台上缓缓闭合的封印，点头又摇头：“只是暂时。‘回声’还在，监督委员会的余党也可能潜伏在暗处。但至少现在……”他握紧她的手，“我们赢了第一步。”
林若曦抬头，透过通道入口看到了久违的阳光，正透过水层洒下来，像金色的丝线，连接着深渊与光明。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但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她都有勇气面对。
包括那些尚未停歇的蚀骨雨，和藏在雨幕背后的，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