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沉重的黑布，沉沉地压在姚家老宅的屋顶上。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勉强照亮了角落里散落的棋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火药味。
姚科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刚从定段赛赛场回来，盛景初逆转加藤正直的那一幕，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他心上。而比输掉比赛更让他愤怒的，是弟弟姚远下午在电话里吞吞吐吐说出的话——他竟然趁盛景初去赛场时，偷偷溜进盛家老宅，把那本盛景初从不离身的《道德经》偷了出来，还扔进了护城河。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姚科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目光如刀般刺向站在对面的姚远。
姚远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肩膀微微颤抖。他比姚科小五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却被哥哥的气势吓得几乎说不出话：“哥，我……我是为了你啊。我听道场的人说，那本书是盛景初的命根子，他走到哪带到哪，肯定藏着什么制胜的秘诀。我把它扔了，他没了依仗，下次比赛你就能赢他了……”
“赢他？”姚科猛地一拍茶几，上面的玻璃杯被震得哐当作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赢来的胜利，你觉得我会稀罕？”
他霍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姚远，眼里的失望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爸妈把你交给我带，是让我教你怎么下棋，怎么做人！不是让你学这些歪门邪道！围棋是黑白分明的艺术，容不得半点肮脏的算计！你以为偷一本破书就能赢？你这是在侮辱围棋，也是在侮辱你自己！”
姚远被哥哥吼得缩了缩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只是想让你赢一次。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盛景初强，凭什么他总能得到所有人的关注？这次定段赛，明明你准备得最充分……”
“够了！”姚科厉声打断他，“我输得起！但我丢不起这个人！我跟盛景初交手这么多次，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从来没想过要靠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你以为你这是帮我？你这是在毁我！”
他想起自己初学棋时，父亲反复叮嘱的话：“棋品如人品，落子无悔，行事光明。赢要赢得堂堂正正，输也要输得坦坦荡荡。”这些年，他一直把这句话刻在心里，哪怕对盛景初的天赋有过嫉妒，也从未想过要逾越底线。
可姚远，他亲手带大的弟弟，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那本书……”姚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无力，“你知道对盛景初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他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不是什么制胜秘诀！你偷走的不是一本书，是别人的念想，是做人的底线！”
姚远愣住了，脸上的慌乱变成了错愕：“我……我不知道……他们都说那是他的秘籍……”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姚科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寒意让姚远不寒而栗，“你长这么大，脑子是用来装浆糊的吗？”
他走到姚远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我姚科这辈子，输过棋，丢过脸，但从没丢过良心。你做的这事，我不认。从今天起，你别再叫我哥，也别再踏入九州道场一步。”
“哥！”姚远猛地抬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去给盛景初道歉，我去把书捞上来……”
“捞上来？”姚科的眼神更冷了，“书能捞上来，你丢掉的良心呢？你让我怎么在盛景初面前抬头？怎么在所有棋手面前挺直腰杆？”
他指着门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里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姚远看着哥哥冰冷的眼神，知道他是认真的。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哽咽，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
“砰”的一声，门被甩上，隔绝了外面的呜咽声，也仿佛隔绝了姚科心里最后一丝温情。
姚科缓缓走回沙发，无力地坐下。落地灯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角的红血丝和深深的疲惫。他拿起桌上的棋盘，指尖拂过冰凉的棋子，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黑白交错，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
他想起小时候，姚远刚学棋时，总是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哥”，满眼都是崇拜。那时的姚远，眼里只有对围棋的纯粹热爱，没有这些扭曲的执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看着自己一次次在与盛景初的对决中落败，还是听多了旁人的议论和比较？
姚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片清明和决绝。
不管姚远做了什么，他都必须承担后果。而自己，能做的，只有守住那份对围棋的初心，用真正的实力，去赢回属于自己的尊严。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护城河的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本被丢弃的《道德经》，或许早已沉入水底，但它在盛景初心目中的重量，以及姚远这一举动造成的裂痕，却像棋盘上无法抹去的劫痕，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里。
姚科拿起手机，翻到盛景初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道歉的话，或许该由姚远自己来说，但他知道，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棋盘，指尖落下一颗黑子，落在天元的位置。那里空旷而孤寂，却也藏着重新开始的可能。
这盘棋，他输了开局，但只要还在棋盘前，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只不过这一次，他要战胜的，不仅是对手，还有那些潜藏在心底的阴暗与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