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蒸汽氤氲，程了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道香椿炒蛋盛进白瓷盘里。酸萝卜老鸭汤在砂锅里咕嘟作响，香气混着淡淡的酸香漫出来，勾得人食欲大开；苹果派的焦糖色恰到好处，切开时能看到融化的芝士顺着切面缓缓流淌。她满意地看着餐车上的三道菜，推着餐车往盛景初的房间走去。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餐车轮子碾过，几乎没有声音。到了房门口，程了轻轻敲了敲门：“盛景初，是我。”
门很快开了，盛景初站在门内，身上还穿着那件素色的棋手服，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从棋谱中抬起头。看到餐车，他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刚做好的，快尝尝。”程了推着餐车走进房间，将砂锅、白瓷盘和烤派一一摆在桌上，“酸萝卜老鸭汤，解腻；香椿炒蛋，配粥刚好；苹果派是甜点，饭后吃。”
盛景初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烟火气，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下来。他在桌前坐下，程了已经给他盛好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快尝尝，看看和你小时候……有没有一点像？”
她其实是上次听解老提过一句，说盛景初小时候最爱喝他妈妈做的酸萝卜老鸭汤，只是后来再也没喝过。
盛景初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他低头吹了吹，轻轻喝了一口。
酸香中带着鸭肉的醇厚，萝卜的清爽中和了油脂的腻，汤汁滑入喉咙，熨帖得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就是这个味道！
一瞬间，记忆的闸门仿佛被猛地撞开。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狭窄却温暖的厨房，妈妈系着碎花围裙，站在灶台前搅动砂锅里的汤，蒸汽模糊了她的脸，却能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景初，等汤熬好，给你加两大块酸萝卜，好不好？”
他趴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鼻尖缠着汤的香气，大声应着：“要！还要妈妈做的香椿炒蛋！”
那时候的阳光总是很好，透过窗户落在妈妈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边。他会趁妈妈不注意，偷偷从砂锅里捞出一块炖得酥烂的鸭肉，烫得龇牙咧嘴，却吃得一脸满足。妈妈从不骂他，只是笑着拍掉他手上的油：“慢点吃，锅里还有很多。”
可是后来……
画面突然破碎。
妈妈的身影变得模糊，厨房的温暖被一片冰冷的白色取代。医院的消毒水味盖过了汤的香气，他拉着妈妈的手，那只手却越来越凉，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揉着他的头发说“景初最乖了”。
再后来，他被送到道场，解老成了他的监护人。酸萝卜老鸭汤，成了只能在梦里回味的味道，美好，却又带着一碰就痛的尖刺。
“怎么了？”程了看着盛景初的眼眶慢慢红了，握着汤碗的手微微颤抖，连忙问道，“不好喝吗？还是……”
盛景初猛地回过神，将汤碗放在桌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别过头，看向窗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没有，很好喝，和……和小时候的味道很像。”
程了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坐下，拿起一块苹果派，递到他面前：“尝尝这个，甜的，能压一压酸味。”
盛景初接过苹果派，咬了一口，焦糖的甜混合着杏仁的香在嘴里散开，稍稍冲淡了心里的涩。他看着程了安静的侧脸，她没有再提刚才的事，只是低头小口吃着自己碗里的饭，仿佛刚才的沉默只是寻常的停顿。
“谢谢你，程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程了抬头，对他笑了笑：“谢什么，就是顺手做的。解老说你最近比赛辛苦，得补补。”
盛景初看着她的笑容，心里那道因为回忆而隐隐作痛的伤疤，似乎被这笑容轻轻抚平了一些。他重新拿起汤碗，又喝了一口，这一次，他尝到的不仅是汤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名为“关心”的暖意。
或许，有些回忆虽然带着伤痕，却也并非不能触碰。就像这碗汤，既唤醒了过去的美好，也揭开了曾经的伤痛，但最终留下的，是此刻身边的温度。
他低下头，安静地喝着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带着一种久违的安宁。程了没有再说话，只是陪着他，偶尔夹一筷子香椿炒蛋放在他的碗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