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死寂。
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中沉浮,如同沉入万丈冰洋。骨头断裂的剧痛,经脉撕裂的灼烧,还有丹药之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带来的撕裂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痛苦之网,将陈默紧紧缠绕。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砸碎的瓷器,勉强粘合,却遍布裂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从心口传来,是“清明印”在自发护主,勉强维系着他一线生机。他艰难地、如同挣脱泥沼般,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是绝对的黑暗,只有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被云雾过滤得极其微弱的灰蒙光线。他瘫在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上,浑身湿透,血水、汗水和露水混在一起,冰冷刺骨。左臂软软垂着,剧痛钻心,后背火辣辣一片,肋骨处传来阵阵闷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碎裂的内脏。
他还活着。从鹰愁涧跳下,遭遇凶禽袭击,最后关头服下那枚疑似疗伤丹药,侥幸撞入这个山洞。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沉重的现实压垮。伤势太重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若非那枚丹药吊住了性命,他早已摔成肉泥或失血而亡。但此刻,丹药狂暴的药力正在体内肆虐,修复伤势的同时,也带来巨大的负担,若不及时引导炼化,恐怕会伤上加伤!
必须立刻疗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杂念。他挣扎着,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支撑起上半身,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内视己身。
情况糟糕透顶。多处骨折,经脉受损严重,内力几乎枯竭,那枚丹药化作的灼热洪流正在经脉中乱窜,若不疏导,后果不堪设想。
他首先尝试运转《上清大洞真经》,那丝微弱的祥和暖流艰难地升起,试图抚平狂暴的药力。但丹药之力太过凶猛,暖流如同溪流试图平息海啸,效果微乎其微,反而让他气血翻腾,差点再次昏厥。
不行!正统功法太慢,压制不住!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能兵行险着!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开始全力运转《九幽戮魂诀》!他要以毒攻毒,用更霸道、更契合丹药阴寒属性的戮魂煞力,来引导炼化这股狂暴药力!
功法一开,丹田内那滴近乎枯竭的“戮魂煞力”液珠微微颤动,散发出吸力。同时,洞内空气中弥漫的、从深渊中渗透上来的稀薄阴煞死气,也开始缓缓汇入他体内。
过程痛苦至极!煞气与丹药之力在他破损的经脉中碰撞、交融、冲突,如同两股失控的洪流在狭窄的河道中对冲!剧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修炼,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体内刮擦、切割!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崩裂,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但他凭借顽强的意志,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强行引导着这两股力量,按照戮魂诀的路线运转,炼化!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必须精确地控制着煞力与药力的平衡,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碎、爆体而亡的下场!
时间在极度的痛苦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就在他即将油尽灯枯之际,体内的两股狂暴力量终于开始出现融合的迹象!丹药的灼热被煞气的阴寒中和,变得温和而充满生机;而戮魂煞力则在丹药庞大能量的滋养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壮大,变得更加凝练精纯!
伤势在融合后的能量滋养下,开始加速修复!断裂的骨头被强行接续,破损的经脉被缓缓弥合,虽然过程依旧伴随着剧痛,但生机正在一点点回归。
当他再次从深度入定中苏醒时,虽然依旧虚弱,但眼中的死气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深沉与冰冷。伤势稳定了,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内力恢复了大半,戮魂煞力更是因祸得福,变得越发雄浑凝实。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依旧能感到阵阵隐痛,但行动已无大碍。他走到洞口,拨开藤蔓,向外望去。
外面依旧是翻滚的云雾,深不见底。这个山洞位于鹰愁涧中段的崖壁上,位置极其隐蔽。上方,幽冥教的追兵可能还在搜寻;下方,是未知的深渊绝地。
暂时安全了。但绝非长久之计。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彻底治愈伤势,更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并找到一条真正的生路。
他退回洞内,开始仔细探查这个偶然发现的栖身之所。山洞不深,但颇为干燥,角落里有一些野兽的枯骨和羽毛,似乎是某种猛禽废弃的巢穴。他在洞壁一处裂缝下,发现了一小洼渗出的、甘冽的清泉。这解决了饮水问题。
食物是个难题。他身上的干粮早已在逃亡中耗尽。洞内一无所有。他必须冒险外出寻找。
他休息了片刻,待体力恢复一些后,再次来到洞口。他仔细观察着崖壁,发现有一些粗壮的藤蔓和突出的岩石,可以借力攀爬。上方云雾缭绕,下方深不见底。
他决定向上探索一段距离,看看能否找到一些野果或猎到小动物,同时探查一下上方的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将短剑插回腰间,运起轻身术,抓住一根粗藤,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崖壁湿滑,布满青苔,极其危险。他全神贯注,每一步都落得极稳。
爬了约莫十几丈,云雾渐稀,他隐约看到上方不远处,崖壁上似乎有一片突出的平台,平台上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他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向上攀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近平台时,怀中的“镇煞钱”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剧烈、远超以往的滚烫示警!同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淡淡的、熟悉的阴煞死气,从平台上飘了下来!
上面有东西!而且是刚经历过厮杀的东西!
陈默心中一凛,立刻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崖壁上,敛息术运转到极致,仔细感应着上方的动静。
平台上,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咀嚼吞咽的声音,还有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一丝狠戾的声音低低响起:
“……妈的,幽冥教的杂碎……追得真紧……差点栽了……这鹰愁涧,果然名不虚传……”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陈默心中一动,冒险探出半个头,向平台上望去。
只见平台之上,一片狼藉,散落着几具黑衣尸体,鲜血染红了岩石。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汉子,正靠坐在岩壁下,撕扯着一块不知从哪来的肉干,狼吞虎咽。那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狠如狼。
是他?!
陈默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刀疤汉子,赫然是当初在黑风寨地下祭坛外,被他用煞剑指偷袭受伤、然后侥幸逃脱的那名黑袍修士头目!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被幽冥教的人追杀?
难道……幽冥教内部起了龃龉?还是……此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灭口?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陈默的脑海。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了解幽冥教内幕,甚至……借力打力的机会?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