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来你都要发霉了，快快快，洗个澡去——”
三月指尖揪住林仁后领时，果然触到一片发腻的油光。
她啧了声，松开手转身在茶几上扒拉，从桌上捻出张还算平整的餐巾纸，指尖在纸上反复蹭了蹭。
林仁窝在沙发里，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发梢黏成一绺一绺，一看就好些天没打理。
听见三月的话，他慢吞吞地抬眼，眼皮上还沾着点没睡醒的红血丝，喉结滚了滚才发出点含混的声音：
“知道了……”
星站在旁边，指尖捏着罐没开封的苏乐达，看了眼沙发旁摆的的几个空罐，没说话，只是手腕一扬，精准地把手里的罐子丢进角落的垃圾桶。
“哐当”几声轻响，她才开口：
“咱们被列车邀请在家族的晖长石号上参加重要会议”
“姬子姐特意让我来看看你，”三月又补充道。
林仁总算撑着扶手站起来，身上的休闲服皱得像团揉过的纸，衣角沾着点可疑的渣子。
他往浴室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转头看向两人：
“说真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明明是梦境，偏偏要模仿现实里出汗的黏腻感——后背的衣服粘在身上，头发贴在颈窝，连指尖都发潮……这到底是该夸它真实得过分，还是闲得慌？”
三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明明屋里的温度调控器显示只有二十度，她却真的觉得皮肤发闷。
“谁知道呢……”她瞥了眼墙上的调控器，屏幕的蓝光映在她眼底，“也许筑梦师就好这口？”
“你们去大堂等我吧，”林仁抬脚跨进浴室门槛，说话时掀起衣摆擦了把脸，宽松的衣料从腹部掀开，露出半截结实的腰线，“洗完澡就去找你们”
三月刚想出声，星的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
两人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咔哒”一声，浴室门就合上了。
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从门缝里渗出来，带着点温热的潮气。
三月撇撇嘴，拉着星在沙发上坐下，各自摸出手机。
三月点开通讯列表翻了翻，又退出来刷起短视频，屏幕光映得她侧脸亮亮的。
星则点开了离线缓存的星轨数据，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偶尔抬头往浴室门的方向瞟一眼。
浴室里，林仁把淋浴头从挂钩上摘下来，攥在手里来回晃了晃。
他总喜欢这么干，水流从手里的喷头涌出来，能精准地冲到后肩胛骨、腰侧这些平时淋浴顾及不到的地方。
热水砸在皮肤上，带着点微麻的力道，把那些积攒了好几天的沉闷都冲散了些。
“呼——”他长长舒了口气，闭上眼仰头对着水流，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滑过脖颈没入锁骨窝。
脑子里没闲着。
匹诺康尼的事总算告一段落，托帕那边说不定很快就能腾出手，去雅洛利六号谈合作协议了。
至于呼雷……放不放他出来？这是个问题。
后面飞霄吞下了赤月，谁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在她身体里捣鼓出什么名堂？
万一能让战斗力飙升呢？
总不能现在把呼雷绑走，再去找阮梅帮忙把赤月提取出来吧？
他可不想白搭进去个对自己毫无作用的人情。
“算了”林仁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出去，“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关掉花洒，扯过架子上的浴巾，胡乱擦了擦身体，又套上之前那身休闲服。
推开门时，三月和星正凑在一起看手机，听见动静同时抬头。
“走吧”林仁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三月突然站起来，指着他的头发，“你头发还湿着呢，不吹干？”
她拉着林仁往洗脸台走，蹲下身就要去翻柜子找吹风机，手腕却被林仁拉住了。
“不用”林仁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掌心忽然腾起层淡淡的白雾，带着暖烘烘的热气。
他双手往头发上一拢，指缝间立刻窜出细密的热流，像是无数只小熨斗，把发梢的水珠烘得滋滋冒烟，转眼间就蒸发了大半。
“好了”他松开手，头发虽然还带着点潮意，却已经不滴水了，“等会儿你帮我抓两下就行，别让姬子姐他们等急了。”
他转头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星，扬了扬下巴：“星，走了！”
星站起身，被林仁一把拉住胳膊往外带，她踉跄了一下，抬头看他时，眼里漾着点细碎的笑意。
……
惊梦酒吧里飘着股淡淡的浆果香，舒翁正站在吧台后，指尖捏着只水晶杯，冰块在里面转着圈，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姬子姐那边还没信吗？”三月把手里的空杯往前推了推，语气里带点不耐，“感觉咱几个在这儿待了半天了”
舒翁接过杯子，拿起旁边的白毛巾擦着，无奈地笑：“客人慢点喝，这么灌容易呛着”
“没事，”三月整个人趴在吧台上，脸颊贴着冰凉的大理石，说话时带点含糊的鼻音，“给我换个大杯子呗？反正都是无酒精的，喝不醉”
她也确实有点不爽。
在普通人眼里，之前那场针对匹诺康尼的袭击，明摆着是家族安保不力，信用一落千丈。
自己这帮人默默无闻地忙前忙后感觉也没得到几句夸赞。
比起在仙舟时那种被人捧着的感觉，落差实在太大了。
舒翁挑了只高脚玻璃杯，倒了半杯琥珀色的饮品推给她，又问：
“对了，你们打算在匹诺康尼待多久？”
“还会留一阵子，”瓦尔特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接过舒翁递来的【开拓的光辉】，杯壁上凝着层薄薄的水汽，“但不会太久”
“最后一次见面了啊……”舒翁说着，突然蹲下身子，在吧台下面翻找起来，声音从柜子里传出来，闷闷的。
“得弄点特别的才行。音乐、氛围……或许还有一杯独一无二的调饮，献给那些不在这儿的人”
“得是庄严又肃穆的，因为要纪念那些英雄。对了，你们喜欢苦口还是甜口？”
林仁和星窝在角落的沙发里，星正歪着头看林仁打游戏。
听见问话，林仁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我都行。”
星跟着点头，视线又落回林仁的手机屏幕上——他操控的角色正在被对面追着打，血量掉得飞快。
哪怕处于不同的宇宙，战斗策划确是一样的不做人。
平衡性始终做不好，还把可玩性也给丢了。
“我要甜的”三月吸了口杯子里的饮品，声音软软的。
“那就都做甜口的。”瓦尔特看了眼三月，笑着拍板。
“好嘞”舒翁应着，把五个小巧的高脚杯在吧台上摆成一排。
她拿起装着激梦果酱的罐子，又拧开一瓶雪白的甜泡奶霜，手腕轻轻一抖，果酱和奶霜就以二比一的比例流进杯子里，红与白在玻璃壁上缠绕，像朵慢慢绽开的花。
“言语总是苍白的，”她拿起银质的搅拌勺，在杯子里慢慢画圈，橙与白渐渐融成温柔的橙色，“如果要为一段往事作结，在这间酒吧里，没有比调饮更好的方式”
她把搅拌好的饮品放在滤网上，慢慢往下倒，滤掉里面的果渣，留下澄澈的液体。
最后，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只折纸小鸟，是用彩纸折的，翅膀上还画着细碎的花纹，轻轻巧巧地摆在每个杯沿上。
“成了”舒翁退后一步，看着吧台上的五杯饮品，眼神里有怀念，也有释然，“敬沉眠在地下的无名客……还有我的朋友，加拉赫”
她拿起其中一杯，举到眼前，声音轻得像叹息：
“自由的精神将在群星之间悠远传扬，他的余韵会比牧歌更加隽永”
“我们不被外面的世界所接受，所以才聚在这里”她环视着酒吧里的几人，灯光在她眼角的皱纹里跳跃，“而终有一日，我们将回归同处”
她说着，从吧台底下摸出罐苏乐达，轻轻碰了碰最近的一个杯壁，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干杯”
三月捏着自己那杯，手指在杯沿的折纸小鸟上蹭了蹭，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咱们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搞得这么伤感……”
“是我太投入了”舒翁爽朗地笑起来，笑声在酒吧里荡开，驱散了刚才那点肃穆，“以后可得常来啊，我给你们调新口味的”
她走回平时站的位置，双手撑在吧台上，只是吧台旁边的高脚凳空着，看起来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大概是少了那个总爱坐在那儿，调一杯烈酒慢慢喝的加拉赫吧。
“挺好喝的”星小口抿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干脆仰头一饮而尽，嘴角还沾着点奶霜。
林仁看了她一眼，把自己那杯推过去：“我的给你”
“真的？”星抬头看他，眼睛睁得圆圆的。
“快喝吧，没人跟你抢”林仁说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直接退出了游戏。节奏在对面手里，再打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星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嘴角的奶霜沾到了嘴角。
就在这时，“叮叮咚咚”的震动声突然响起。
三月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是姬子发来的消息。
“姬子姐说，让咱们去晖长石号了。”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时，杯沿的折纸小鸟轻轻晃了晃，掉进了空杯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