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台的篝火燃到后半夜，各族的欢歌渐渐歇了，只剩下零星的低语与木柴爆裂的轻响。林辰靠在盟约石上，指尖划过那些新嵌进去的信物——狼族的狼牙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海族的珍珠母泛着月华般的光泽，而风精灵族的叶脉标本里，似乎还藏着风芽偷偷塞进去的风铃草种。
“在数星星？”霜心抱着膝坐在他身边，披风上沾着篝火的灰烬，“刚才沙族的族长说，他们的驼队明天要去迷雾森林换药材，问我们要不要同行。”
林辰抬头看向夜空，百族共生的星图还悬在万灵台上方，比昨夜更亮了些。原本交错的星轨间，竟多出几道细碎的光痕，像有人用指尖轻轻划过：“你看那里。”他指向猎户座旁的一片星云，“三天前还没有这些光痕，像是……新的族群在加入？”
霜心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突然轻笑出声：“是地底的石精族。他们一族最是腼腆，当年骨皇之乱时躲在岩层里，谁也没联系上。想必是感应到盟约石的共鸣，才敢露出踪迹。”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兽皮地图，在篝火旁铺开，“沙族的商道要经过石精族的领地，正好顺路去看看。”
地图上用朱砂标着一条蜿蜒的红线，从中立平原延伸至迷雾森林，中途在一处名为“回音谷”的地方拐了个弯。林辰指尖点在谷口的标记上——那是个从未见过的图腾，像缠绕的树根里裹着颗发光的晶石。
“这是石精族的守护符。”霜心解释道，“他们以地脉为食，能听见岩层深处的声音。据说回音谷的石壁会记下所有经过的话语，连风吹过的叹息都能存上百年。”
正说着，帐篷外传来窸窣的响动。风芽掀帘进来时，发梢还沾着露水，手里捧着个陶罐：“谷主奶奶熬的醒酒汤，沙族的大叔们喝多了，正围着篝火唱古老的调子呢。”她把陶罐放在两人中间，突然压低声音，“刚才在帐外听见你们说要去回音谷，我跟石精族的小石子打过交道，他说那里的石壁会骗人，千万别对着石壁说心里话。”
“骗人？”林辰挑眉。
“嗯！”风芽用力点头，耳尖的绒毛颤了颤，“上次我跟小石子说想吃蜂蜜蛋糕，结果石壁学我说话，喊得全山谷都听见了！最后蜜蜂族的姐姐们送了我一罐子，倒像是被石壁撺掇的。”
霜心忍笑接过陶罐，舀出两碗醒酒汤：“看来是个爱热闹的山谷。”她递给林辰一碗，“明早出发时，记得提醒沙族的人，别在谷里乱许愿。”
第二日清晨，沙族的驼队已在平原边缘等候。领头的驼夫是个络腮胡大汉，见了林辰便笑着露出两排白牙：“守印者，我们族长说让驼队走慢点，石精族的小家伙们怕生，别惊着他们。”他拍了拍领头的骆驼，那骆驼竟人性化地晃了晃脑袋，驼铃发出清脆的响。
进入回音谷时，林辰才明白“怕生”是什么意思——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拳头大的孔洞，凑近了看，能瞧见里面藏着亮晶晶的眼睛，一有人靠近就“嗖”地缩回去，只留下孔洞里的微光闪烁。
“别碰那些石头。”风芽拽着林辰的衣袖往后拉，“石精族的孩子爱跟人玩捉迷藏，被他们缠住，会被拉去看地脉流淌的光，三天三夜回不来。”
话音刚落，林辰脚边的一块石头突然滚了滚，露出底下嵌着的半片玉佩——看质地，竟与云巅寺的菩提子是同种玉料。他弯腰去捡，玉佩却突然“咔嗒”一声裂开，里面飘出缕青烟，在空气中凝成行小字：“骨皇残识藏于地脉，小心石精族的低语。”
“这是……”霜心脸色微变，“云巅寺的预警符？怎么会嵌在石里？”
风芽突然捂住耳朵：“不好！石壁开始学话了！”
果然，周围的岩壁传来嗡嗡的回响，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像是无数孩童在模仿：“骨皇残识藏于地脉~小心石精族的低语~”
孔洞里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少，连岩壁都在微微震颤，像是在兴奋地传递消息。林辰突然想起风芽说的“石壁会骗人”，猛地提高声音：“别听它乱传！我们是来做客的！”
岩壁的回响顿了顿，竟改成了欢快的调子：“来做客的~带了蜂蜜蛋糕吗~”
风芽的脸“腾”地红了，跺着脚喊：“才没有！”
沙族的驼夫们笑得直不起腰，领头的大汉擦着笑出来的眼泪：“看来这山谷是真记得你啊，小风精灵。”
往前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岩壁的孔洞渐渐变大，形成能容人进出的石窟。其中一个石窟前立着块一人高的巨石，石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正是盟约石上的“万灵共生”图腾，只是图腾的中心，嵌着块发黑的晶石，散发着淡淡的死气。
“那是地脉的节点。”霜心伸手按在巨石上，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石精族把它封在这里，大概是怕骨皇的残识顺着地脉蔓延。”
林辰刚要说话，就被风芽捂住嘴。她指了指那块发黑的晶石，又指了指岩壁——只见石壁上正缓缓渗出黑色的汁液，顺着纹路爬向石窟，所过之处，石面上的图腾竟在慢慢褪色。
“是骨皇的浊气！”风芽的声音发颤，“它在腐蚀图腾！”
沙族的驼夫们立刻围了上来，领头的大汉从驼铃里取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沙漠的暖阳砂：“族长说这东西能克阴邪，试试看！”
暖阳砂撒在黑色汁液上，发出“滋滋”的响，冒出阵阵白烟。但汁液像是无穷无尽，很快就绕过砂层，继续往图腾中心钻。林辰突然想起云巅寺的预警符，从怀中掏出那半片玉佩按在巨石上——断裂的玉佩竟与石面的凹槽严丝合缝，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金光穿透黑色汁液，石壁的回响突然变得庄严起来，不再是孩童般的模仿，而是无数沉稳的声音在齐诵：“以万灵之名，荡涤残秽！”
发黑的晶石在金光中碎裂，黑色汁液迅速消退，石面上的图腾重新亮起，比之前更甚。石窟里的孔洞中，终于钻出几个巴掌大的石精，它们通体莹白，头顶顶着片嫩叶，怯生生地朝林辰递来块透明的晶石——里面裹着缕纯净的地脉光流。
“这是……”林辰接过晶石，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
“地脉的谢礼。”霜心看着石精们钻进岩壁消失的身影，轻声道，“它们说，以后回音谷的石壁，只记好话了。”
风芽突然指着岩壁笑出声——刚才那句“带了蜂蜜蛋糕吗”的回响还在谷里荡，只是此刻听着，竟像是带着善意的玩笑。
沙族的驼夫重新整理好驼队，领头的大汉甩了甩鞭子：“前面就出谷了，迷雾森林的药材商估计已在谷口等着了。”
林辰握紧手中的地脉晶石，看了眼重新变得光洁的岩壁，突然明白万灵共生的真正含义——不是各族强行捆绑，而是像这回音谷的石壁，既会记下玩笑与喧闹，也能在危难时同声相应，用千万种声音，喊出同一句守护。
走出回音谷时，阳光正好越过谷顶落在他肩头，像给这段新开始的旅程，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