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砖缝隙里渗出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漫上来，苏晚竹晶化的左眼扫过前方转角处晃动的灯笼光，指尖轻轻掐了掐陆昭手背——那是荒星流民间约定的的暗号。
陆昭立即收住脚步，后背贴紧潮湿的石壁。
他晶化的左臂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像块被碾碎的星子嵌进皮肤。
苏晚竹能听见他极轻的呼吸，混着自己耳中血液流动的轰鸣。
三天前那道贯穿祭坛的血光，此刻还在她视网膜上投着残影。
玄夜一定在等我们。她仰起脸，晶化的左眼裂了道细缝，正渗出极淡的金血，他不会放弃控制天枢星的机会。这句话是说给陆昭听的，也是说给被血月仪式灼烧过的神经听的——方才在祭坛外，玄夜识海崩塌时那声母亲骗了我，让她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能把影后残魂玩成双刃剑的人，怎会轻易认输？
陆昭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是我知道的回应。
他另一只手摸出块糖，不是桂花糖，是带着焦糊味的黑糖——荒星黑市最廉价的那种。
苏晚竹突然想起，他们在破庙分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时，他也是这样把甜的部分推给她。
灯笼光终于移远。
陆昭拉着她猫腰钻进侧道，石屑簌簌落在她发间。
地下禁地的构造比他们想象中更复杂，每道转角都像张着嘴的兽口。
直到那抹熟悉的血色从头顶漏下来，苏晚竹的晶化左眼突然发烫——血月祭坛到了。
中央悬浮的血色核心像颗被剥了壳的心脏，表面流转着玄夜的本命咒文。
苏晚竹数出七道暗纹，对应天枢星七大主脉。
陆昭刚要抬步，阴影里突然窜出道红影。
你们来得太迟了。赤瞳的声音像碎冰擦过青铜，她右眼的红光比血月更灼，那是玄夜用半座影后残魂养出的弑神瞳。
苏晚竹记得三天前在祭坛，这双眼睛里还凝着苏母的残魂碎片，此刻却只剩疯癫的光。
陆昭将苏晚竹往身后带了半步，晶化的左臂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仅剩的左眼映着血色核心，金纹比任何时候都亮——那是前朝太子血脉在躁动。
赤瞳的刀出鞘时，玄夜的笑声跟着漫过来。
感谢你们送上门来。玄夜从血色核心后走出，他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泛着病态的红，像是被血月泡透了，这颗星球需要净化，而我将是新世界的王。他抬手按在核心上，咒文突然暴涨成血浪，整座祭坛开始共鸣。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苏晚竹被震得踉跄，晶化的左眼裂痕又深了寸许。
她看见陆昭的右眼在流血——不是普通的血，是带着金斑的，前朝皇族特有的。
那是被封印的弑主之眼在强行破封，他额角的青筋绷得像要断开。
她扑过去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灼烫。
陆昭反手扣住她手腕，将半块黑糖塞进她掌心：去核心那边，我拖住赤瞳。他的声音发哑，像是喉咙里塞了把烧红的刀。
苏晚竹摇头，晶化的左眼却突然捕捉到核心底部的暗门——那里刻着纯血盟的封印标记，和三天前血月里漏出的幽蓝一模一样。
玄夜的笑声混着祭坛的轰鸣刺进耳膜：你们以为毁了核心就能阻止我？
这颗星球的怨气早浸透每寸土地，血月不过是......
闭嘴！苏晚竹吼出声，声音里带着荒星流民打架时的狠劲。
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喉咙——这是荒星生存时练出的法子，痛觉能让晶化的左眼更敏锐。
血色核心的纹路突然在她视野里变清晰了，她看见最内层刻着影后·永夜四个字，和玄夜母亲血书的笔迹分毫不差。
陆昭的晶化左臂突然爆出刺目的蓝光，将赤瞳的刀震得偏了三寸。
苏晚竹趁这空隙冲向核心，靴底碾碎几块崩裂的石砖。
她能听见玄夜的咒文在加速，能听见陆昭压抑的闷哼，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某种古老的共鸣——那是纯血盟封印在召唤，是母亲当年被驱逐前塞给她的小玉佩在发烫。
当她的指尖即将触到核心时，玄夜突然暴喝：启动终章！血色核心瞬间膨胀成血球，苏晚竹被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
陆昭扑过来护她，晶化的左臂彻底崩裂，碎成蓝莹莹的星屑。
晚竹。他撑在她上方，右眼的帝血滴在她脸上，别怕。
苏晚竹望着他染血的脸，突然想起荒星的冬夜。
那时他裹着她捡的破毯子，说我这条命早该埋在冷宫。
现在她望着他，晶化的左眼疼得要裂开，却突然笑了。
她摸出腰间的毒囊——那是用荒星辐射兽的毒腺炼的，最烈的蚀骨散。
玄夜的咒文还在继续，血球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晚竹的指尖轻轻划过毒囊的绳结，舌尖抵着后槽牙——她知道，该用那招了。
苏晚竹舌尖抵着后槽牙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毒囊绳结在指尖解开的刹那，她咬破左手食指，腥甜的血珠混着荒星辐射兽毒腺炼出的蚀骨散，在空气中炸开细小的红雾。
这是她在荒星黑市学来的魂锁窥视——用毒血为引，强行侵入目标识海读取记忆。
玄夜的咒文还在震得石顶落灰，她盯着血色核心里那抹人影，喉间溢出荒星流民特有的沙哑低吟：让我看看，你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红雾刚触到玄夜衣角，整座祭坛突然响起金属刮擦般的尖啸。
苏晚竹晶化的左眼裂口里渗出的金血猛地顿住，眼前的血色核心开始扭曲——不是咒文，是记忆碎片！
她看见母亲苏清欢跪在祠堂，周氏捏着块染血的婚书冷笑：三妹妹的好女儿，未嫁先克死三个未婚夫，留着是要克死整个苏家？；看见母亲被押上流放船时，塞给她的小玉佩在周氏手中碎成齑粉；最后是母亲在荒星的破木屋里，浑身烧得滚烫却仍笑着摸她的头：阿竹，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
不——！苏晚竹踉跄着栽向地面。
记忆里的母亲明明该在天枢星的绣楼里绣并蒂莲，怎么会浑身是血地倒在荒星的碎石上？
她晶化的左眼疼得像要炸开，这不是玄夜的记忆，是她自己被篡改的过去！
血月幻影如钢针般扎进她识海，喉咙里涌出的不是血，是五年前被流民抢光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时的绝望，是被辐射兽咬断衣袖时的恐惧，是每次以为能活着见到母亲却只等来家族驱逐令的窒息。
晚竹！
陆昭的吼声穿透血雾。
他晶化的左臂虽已崩裂成星屑，却用仅剩的右臂死死箍住她腰肢。
苏晚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染血的衣料灼进来，可更烫的是他后颈突然暴起的青筋——那是弑主之眼在强行破封。
玄夜的咒文突然变调，陆昭仅剩的右眼瞳仁里炸开刺目的金光，帝血顺着脸颊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她打了个寒颤。
给我退！陆昭咬着牙低喝。
他的右眼在流血，在融化，在变成一片黑暗。
苏晚竹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是他为了驱散幻象在强行调动前朝皇族血脉。
记忆碎片被金光撕成齑粉的刹那，她撞进他怀里，闻到他衣襟上残留的黑糖焦糊味——和荒星破庙里分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时一模一样。
昭......她声音发颤，想去碰他流血的右眼，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快得离谱，像擂在战鼓上的马蹄：别看。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锈铁，我看得见你就行。
赤瞳的刀突然坠地。
金属碰撞石砖的脆响让苏晚竹猛地抬头。
那个总裹在红袍里的血月祭司正缓缓摘下面具，指尖在面具银纹上勾出细微的颤抖。
她右眼的弑神瞳仍在灼着红光，左眼却在面具滑落的瞬间，露出与苏母如出一辙的杏眼——眼尾那颗朱砂痣，和母亲旧画像里为父亲绣第一双鞋时点的一模一样。
你们还不明白吗......赤瞳的声音轻得像荒星深夜的风，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冷硬，真正的敌人不是玄夜，不是陆昭，甚至不是这血月。她抬手抚过自己左脸，指尖停在与苏母相似的下颌线，当年苏夫人被驱逐前，在荒星的辐射林里救过一个濒死的小乞儿。
那孩子发着高烧，却死死攥着她衣角不肯放......
苏晚竹的呼吸突然顿住。
她晶化的左眼虽疼得几乎失明，却清晰捕捉到赤瞳左眼角的泪痣——和她小时候在母亲手札里见过的，那封未寄出的阿姐收的信纸上，被泪水晕开的墨点位置分毫不差。
你......她喉咙发紧，声音轻得像飘在血月祭坛里的灰，你是谁？
赤瞳的手指在半空悬了片刻，最终落在苏晚竹发间。
她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却比苏晚竹记忆里母亲的手更凉：有些事，要从三十年前天枢星的一场春雪说起......
祭坛穹顶的血月突然明灭两下。
玄夜的咒文在远处重新响起，赤瞳猛地收回手退后半步。
她右眼的弑神瞳红光暴涨，将刚刚浮起的温情撕得粉碎：走！
趁玄夜还没完成终章——
陆昭突然将苏晚竹往怀里一带。
他失去视力的右眼虽闭着，身体却比任何时候都紧绷：晚竹，抓稳我。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带你走出这鬼地方。
苏晚竹攥紧他衣襟的手微微发抖。
她望着赤瞳与母亲相似的眉眼，又望着陆昭染血的侧脸，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在荒星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竹，你要找的答案，从来不在过去的恨里。
血月的光穿透石顶裂缝，在赤瞳脸上投下一片红影。
她望着苏晚竹的眼神里有痛，有愧，还有一丝近乎虔诚的期待。
当玄夜的咒文再次震得石砖崩裂时，她突然抽出腰间短刀，刀尖精准挑断了血色核心下方三根咒文锁链：往左跑！
第三道石墙有纯血盟的暗门——
赤瞳！玄夜的怒吼震得整座祭坛摇晃。
苏晚竹被陆昭拽着往前冲，余光里看见赤瞳被血浪卷上半空。
她的红袍在血光里翻飞，像极了母亲当年出嫁时穿的那袭霞帔。
记住！赤瞳的声音穿透轰鸣，你母亲从未放弃过你——
陆昭突然刹住脚步。
他失去视力的右眼虽看不见，却精准扣住苏晚竹后颈，带着她滚进左侧石缝。
石墙轰然倒塌的刹那，苏晚竹看见赤瞳被血浪吞没前的最后一眼——那双眼与母亲重合，里面盛着的不是疯癫，是未说完的千言万语。
她贴着他心口，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赤瞳刚才说的......
我听见了。陆昭摸出最后半块黑糖塞进她嘴里。
焦糊的甜混着血腥在舌尖散开，像极了荒星最苦的日子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希望，等出去了，我们慢慢查。
石缝外，玄夜的咒文还在继续。
苏晚竹晶化的左眼裂口里，金血滴在黑糖上，晕开细小的金色花。
她望着陆昭被帝血染红的侧脸，又想起赤瞳摘下面具时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秘密，或许比血月祭坛下的千年诅咒更沉重。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黑暗里，赤瞳被血浪包裹的手心里，躺着半块碎玉。
那是苏清欢当年塞给小乞儿的信物，刻着两个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