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舌尖的血顺着喉管滚进胸腔，疼得她浑身发抖。
可更疼的是掌心——她咬碎指腹时，荒星流民教的禁忌术法在记忆里炸响：用最亲之人的血引，能召残魂渡厄。陆昭的手已经透明得能看见石座上的纹路，她必须赌这一把。
晶化的指甲还在往肩骨里钻，血月夫人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小废物，你以为...啊！
剧痛突然反噬。
苏晚竹咬得更深，暗红的血珠从指缝渗出来，在掌心聚成小团。
那血泛着诡异的青黑，是荒星辐射兽的毒腺混着她五年调配的蛊毒，在血管里养了五年的。
当第一滴毒血触到石座刻痕时，祭坛地面突然泛起蓝光——那是她在荒星黑市见过的契约阵纹，此刻正沿着石缝爬向她和陆昭交握的手。
陆昭的指尖突然颤了颤。
苏晚竹瞳孔骤缩。
她看见他透明的手背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像被风吹散的雾又慢慢聚拢。
血月夫人的指甲终于松动，她趁机甩开那只晶化的手，踉跄着扑到陆昭身边，将染血的掌心按在他心口。
醒过来，昭昭。她声音发颤，你说要买一屋子糖的，我还没尝够荔枝味。
祭坛穹顶的月光突然被染成银红。
苏晚竹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荒星雪夜里陆昭举着火把的轮廓，天枢星茶楼上他偷偷塞给她的糖纸，还有方才他说替我吃颗糖时，眼底那点比星光还弱的光。
这些碎片撞进她掌心的毒血里，契约阵纹突然暴起，蓝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等再能视物时，她正跪在一片白雾中。
陆昭的身影被白雾裹着，像沉在湖底的月亮。
而她对面，站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人——发间插着支碎玉簪，眼尾有颗泪痣，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次见母亲时的模样。
阿娘？苏晚竹喉咙发紧，五年前被驱逐时母亲咳血的模样突然涌上来。
那时周氏说三小姐克夫，留不得，母亲攥着她的手说月宝别怕，阿娘给你留了条路，然后就被抬去了祠堂。
此刻白雾里的女人却没有病容，眼波温柔得像荒星春天化冻的溪水。
你终于来了。苏阮阮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苏晚竹的脸，却在离半寸的地方散成白雾，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二十年。
苏婉儿！
炸雷般的怒喝撕裂白雾。
影后幻影从雾里冲出来，红色纱衣翻卷如血浪，额间的金月坠子闪着刺目的光。
她原本该是能量形态的面容此刻扭曲得可怕，指甲掐进苏阮阮虚影的肩膀——虽碰不到实体，却带起漫天白雾：你说要帮我重铸肉身！
说苏氏血脉能引血月之源！
可你把女儿送去荒星喂辐射兽，把契约刻在她骨头上！
你根本是要借她的手毁了我！
苏晚竹猛地后退半步。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内侧浮出淡青色的纹路，正是方才祭坛地面的契约阵——原来母亲早就在她身上下了术？
阿娘，这是怎么回事？她抓住自己手腕，血月夫人说影后用命换转世，您...您真的...
月宝。苏阮阮转身，雾里的身影突然凝实几分，你记不记得，我临终前让你咬碎舌尖？
苏晚竹点头。
五年前在祠堂，母亲咳着血贴在她耳边说的话，她刻进骨头里了。
那是为了让你的血混着痛觉，激活骨血里的契约。苏阮阮的目光扫过她手腕的纹路，荒星五年，你的毒血替你养着这契约。
现在血月散了，影后要夺的血月之源...其实是苏氏皇族的骨血。
影后尖叫着扑过来，纱衣扫过苏晚竹的脸，像被火烧了道：她骗你！
当年我们共饮血酒，说要一起重建月国！
可她转头就把血脉继承人丢去废土，让那小杂种在荒星沾一身毒，把血月之源污染成毒血！
苏晚竹突然想起陆昭晶化的右眼——他说过那是前朝皇室之力，而自己左眼在荒星被辐射兽抓伤后，也慢慢晶化了。
原来他们的眼睛，都是血脉的印记？
昭昭...她下意识回头，却见白雾里陆昭的身影更清晰了，右眼的晶化裂纹正在愈合，他的眼睛...和我有关？
他是前朝太子遗孤，你是月国皇族最后的血脉。苏阮阮的声音里有了点哽咽，当年血月之灾不是天灾，是有人想夺两族血脉的力量。
我把你送去荒星，是要让毒血替你封印力量；让陆昭的右眼封印，是要护他周全。
可影后...她等不及了。
影后的幻影突然暴涨，血月的红光重新漫进白雾：苏婉儿！
你以为用女儿的命就能挡我？
等我拿到血月之源——
阿娘！苏晚竹冲过去，虽然知道碰不到母亲，还是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她手腕的契约纹突然发烫，掌心的毒血又渗出来，在两人之间凝成一面青黑的屏障。
影后的红光撞上来，发出刺啦的声响，像热油泼在冰面上。
苏阮阮望着那面屏障，眼底泛起泪光：月宝，你比我想象的更勇敢。
当年我以为把你送去荒星，你最多活过三个月...可你带着毒血回来了，带着能对抗血月的力量。
影后还在嘶吼，可苏晚竹听不清了。
她望着母亲眼里的自己——不再是被驱逐时缩成一团的小女儿，而是能挡在母亲面前，能握住陆昭逐渐温热的手的苏晚竹。
阿娘，她转头看向白雾里的陆昭，他的指尖已经能触到她的手背了，当年您说要笑着看伤害我们的人倒下。
现在...我想知道，您到底有没有背叛？
苏阮阮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影后扭曲的身影上。
白雾在她脚边翻涌，像要掀起什么被压了二十年的真相。
她缓缓抬手，指向影后身后的血月残光，声音轻却坚定：我没有背叛任何人。苏阮阮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苏晚竹心口。
她望着母亲眼尾那点熟悉的泪痣，五年前祠堂里母亲咳血的温度突然从记忆里涌上来——原来当时母亲塞给她的那枚碎玉簪，不是普通的遗物，而是刻着线索的钥匙；那句月宝别怕，不是安慰，是为二十年的局埋下的引信。
您早就知道影后会等不及。苏晚竹的声音发颤，喉间泛着腥甜，所以用荒星的毒血污染血脉，让她拿不到纯粹的血月之源。
您把我送去废土，不是放弃，是...是拿命给我铸盾。
苏阮阮的虚影在白雾里轻轻点头，眼尾的泪痣随着动作晃了晃：月宝，你在荒星喝的每一口毒水，挨的每一道辐射兽抓痕，都是在替这具身子淬毒。
血月之源要的是至纯至净的皇族骨血，可你现在的血...是能腐蚀能量体的毒。
贱人！影后的尖叫刺穿白雾，她的红色纱衣突然涨大十倍，将三人笼罩在血色光茧里，你骗我二十年！
当年共饮血酒时你说月国复兴要靠血月之力，原来你根本是要让这小杂种的毒血毁了我！
苏晚竹感觉脸颊被血光灼得生疼，她下意识将手按在腕间的契约纹上——那纹路此刻正泛着青黑的光，像活过来的蛇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毒血在静脉里翻涌，她突然看清影后纱衣下的轮廓：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勉强维持人形，每道裂痕里都渗出暗红的能量，像腐烂的伤口。
阿娘，终结之法到底是什么？她抓住苏阮阮的衣袖——虽然指尖穿透了雾气，但她能清晰感觉到那片虚无里残留的温度，您说过要笑着看伤害我们的人倒下，现在我要怎么做？
苏阮阮的目光越过她，落在白雾深处陆昭的身影上。
陆昭的右手已经完全凝实，正缓缓朝她的方向抬起来，指尖虚虚勾住她的小拇指，像要把散失的温度重新系在她身上。
月国皇族与前朝帝裔的血脉共鸣。苏阮阮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荒星雪夜里最后一片落进篝火的雪花，你左眼的晶化是皇族之力，他右眼的封印是帝裔之力。
当两双眼睛同时觉醒...
影后的尖叫突然拔高，血色光茧开始剧烈震颤。
苏晚竹看见影后的光点正在疯狂凝聚，她额间的金月坠子迸出刺目红光，那光里裹着无数扭曲的人脸——是被血月吞噬的无辜者的怨魂。
来不及了！苏阮阮突然抬手，指尖点在苏晚竹眉心，月宝，记住，用毒血引动血脉共鸣。
你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昭昭。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开始消散。
苏晚竹慌忙去抓，却只触到一团温热的雾气。
那雾气裹着她的手，轻轻按在左眼上——那里的晶化裂纹突然裂开一道细缝，有清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不是泪，是带着星芒的光。
阿娘！她喊得撕心裂肺，您还没说怎么活下来！
您说过要等我当苏家主母，要给我梳头发的！
我在你眼睛里。苏阮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月宝，去看看昭昭的眼睛。
苏晚竹猛地转头。
陆昭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右手稳稳托住她的腰。
他的右眼不再是浑浊的晶化状态，而是泛起与她左眼相同的幽蓝，像两颗浸在寒潭里的星子。
四目相对的刹那，苏晚竹听见耳畔炸开轰鸣——是血脉共鸣的震颤，是骨与骨相认的欢呼。
影后的光茧突然炸裂。
苏晚竹被气浪掀得撞进陆昭怀里，却在落地前看清了更惊人的景象：她的视野正在褪色。
朱红的纱衣变成灰，白雾变成白，陆昭眼尾的泪痣变成黑。
世界像被抽走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黑白灰的层次，却比从前清晰十倍——她能看见影后光点流动的轨迹，能看见陆昭喉结滚动时血管的跳动，能看见自己掌心毒血里漂浮的细小蛊虫。
这是...她下意识摸向左眼，指尖触到完全晶化的眼膜，凉得像块温玉。
永恒感知。陆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沙哑，皇族血脉觉醒的代价。
你能看透能量流动，看穿谎言，却再看不见颜色。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脸颊的光痕，但你眼里有光，比所有颜色都亮。
影后的尖叫突然变得尖锐刺耳。
苏晚竹转头望去，只见那团血色光点正在疯狂收缩，金月坠子的红光弱得像将熄的烛火。
她这才发现，自己腕间的契约纹不知何时爬满了全身，青黑的纹路与陆昭手背的帝裔纹交缠，像两条蛇在吞噬影后的能量。
不！
这不可能！影后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恐慌，我用千年血月养命，用万人魂灵铸体，怎么会败在一个废土丫头手里！
苏晚竹望着她逐渐溃散的光点，突然笑了。
那笑里没有得意，只有释然——为母亲二十年的隐忍，为自己五年的血与毒，为陆昭始终未凉的掌心温度。
因为你看错了。她开口，声音里裹着毒血的腥甜，我不是废土丫头。
我是苏阮阮的女儿，是月国最后的皇族。
影后的最后一声尖叫被吞进黑暗。
苏晚竹感觉有滚烫的东西涌进左眼——是母亲残留的记忆，是皇族血脉的传承，是足以烧尽一切阴谋的光。
她缓缓睁开眼，世界彻底陷入黑白，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陆昭的手覆上她的，掌心躺着颗荔枝糖。
糖纸在黑白视野里泛着柔和的白，像极了荒星雪夜里他举着的火把。
昭昭，她捏紧那颗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血月夫人...该轮到我了。
祭坛外，血月正在缓缓西沉。
而苏晚竹左眼的晶化纹路，正顺着眉骨爬上额头，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那是皇族血脉彻底觉醒的印记，也是所有阴谋即将终结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