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残魂在晶渊的蓝光里剧烈震颤，半透明的指尖几乎要穿透苏晚竹的衣襟。
他晶化的右眼突然迸出刺目光芒，那抹幽蓝像要烧穿虚空，将苏晚竹左胸下的轮廓看得清清楚楚——微型心脏的纹路与晶渊中央悬浮的主心脏完全重合，每一次跳动都在抽取她体内的生机，又将某种诡谲的力量反哺回来。
她的心脏......已经被幽冥复制了一颗！他的声音带着残魂特有的破碎感，像是生锈的齿轮卡在喉间，晚竹，你体内流淌的不再是纯粹的皇室血脉，是幽冥用晶化本源捏造的伪心！
苏晚竹正用金红锁链捆住最后一缕试图逃逸的晶化触须，闻言手指微顿。
她能感觉到胸腔里那颗真心脏跳得发闷，而伪心的跳动频率与它错开半拍，像两个鼓手在争夺节奏。
荒星五年的生存本能让她立刻捕捉到这种异常，但此刻她只是抬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所以呢？
陆昭的残魂猛地冲上前，掌心虚虚按在她左胸位置。
残魂触碰实体的瞬间，两人同时闷哼——苏晚竹感觉胸口像被冰锥抵住，陆昭则被她体内翻涌的晶化能量灼伤，半透明的手臂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你不明白吗？他咬牙，幽冥复制心脏不是为了馈赠力量，是要把你变成第二个它！
等伪心完全取代真心脏那天......
我会变成晶渊里那些没有意识的怪物？苏晚竹突然笑了，血渍还挂在唇角，却比荒星雪地里的冰凌更锋利，昭哥，我在荒星被流民割过手腕放血，被辐射兽咬断过三根肋骨，被黑市商人用烙铁在后背烙过。
那时候我就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反手抓住陆昭的手腕，掌心的晶化血管泛着幽蓝，现在幽冥给了我能碾碎周氏、碾碎所有欺辱过我的人的力量，就算最后变成怪物——她指尖猛地收紧，我也要先把他们的骨头踩成渣。
晶渊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悬浮的主心脏骤然收缩，苏晚竹腕间的血色符文瞬间窜上肩头。
她能听见骨骼晶化的脆响从肘部一路蔓延到肩胛骨，皮肤下的血管像活过来的蓝蛇，在皮肤表面凸起又隐没。
琉璃的数据板在这时发出刺耳鸣叫，她猛地抬头，额角渗出冷汗：融合度99.7%！
晚竹的血液里晶化因子浓度超过临界点，再这样下去......她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一支银色抑制剂，针头在蓝光里泛着冷光。
不能打。赤岩的战斧不知何时被他重新握紧，斧刃上还沾着未干的晶化黏液。
这个常年与晶渊怪物搏斗的大汉跨前一步，挡住琉璃的去路，你看过晶渊的研究日志。
幽冥的本源必须靠宿主主动融合到临界点，才能触发同归于尽的反噬。他盯着苏晚竹逐渐透明的右肩，喉结动了动，她现在的状态......是唯一能彻底摧毁幽冥的机会。
琉璃的手指在抑制剂针管上掐出青白的印子：可她会被晶化彻底侵蚀！
你知道荒星那些被晶化的流民最后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赤岩打断她，目光扫过苏晚竹染血的裙摆，但你也知道，苏家那位周夫人，三天后要在望月阁宴请十二家商盟的当家人。他指节抵着战斧的纹路，晚竹说要让他们跪在晶化光芒里看希望撕裂阴谋，就一定会做到。
苏晚竹没听他们争执。
她望着自己逐渐晶化的右手，突然想起荒星的冬夜——那时她缩在废弃的矿洞里，看着自己被辐射灼伤的皮肤结痂、脱落，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疼说明还活着。
现在的疼更剧烈，却让她的思路异常清晰：周氏用克夫灾星的谣言驱逐她时，一定没想到被驱逐的会带着能掀翻整个天枢星的力量回来；苏怜月在祠堂里把她推下台阶时，也不会想到那个咬着牙爬起来的女孩，会在五年后让她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昭哥。她转头看向陆昭，残魂的右眼仍在发亮，你袖袋里是不是又藏了糖？
陆昭一怔，残魂的指尖下意识摸向袖袋——那里果然躺着两颗用银纸包着的糖，是他今早路过甜水巷时特意买的桂花糖。
苏晚竹的目光落在那两颗糖上，笑容里浮起几分荒星时的狡黠：等解决完周氏，你要亲自喂我吃。
陆昭的残魂裂痕更深了，却仍在笑，我喂你吃十颗。
晶渊的震颤突然加剧，主心脏的蓝光暴涨到刺目。
苏晚竹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七窍流出，她却在这时抬手一挥——整片晶渊的晶化生物突然抬起头颅，触须如钢铁洪流般竖起，组成整齐的进攻阵型。
它们的嘶吼声震得晶岩簌簌掉落，连琉璃的数据板都在剧烈摇晃。
苏晚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命令都清晰，把周氏在天枢星布下的所有眼线，都拆成碎片。
晶化生物如潮水般涌出晶渊，玄铁的透骨钉突然落地。
他原本垂着的眼睫猛地抬起，望着晶渊外的星空皱起眉——那里，原本该寂静的航道上，有几点极淡的星芒在异常移动。
他摸向腰间的暗卫令牌，指尖触到金属的瞬间又顿住，目光深深扫过苏晚竹染血的侧脸，最终只是弯腰捡起透骨钉，将异常的星芒压进心底。
晚竹。陆昭的残魂开始消散，他最后看了一眼她胸口的伪心，小心议会残党......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碎成点点蓝光，融入苏晚竹腕间的晶化血管。
苏晚竹抬手接住那抹蓝光，感觉有甜丝丝的味道漫进意识——是陆昭藏的桂花糖。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望着晶渊外的方向笑了。
三天后的望月阁，该是场好戏。
而此刻在天枢星最隐蔽的星港，十二艘伪装成商队的战舰正悄然升起护盾。
为首的战舰指挥舱里，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放下星图，指尖敲了敲苏晚竹的名字：清障计划玄铁的透骨钉在掌心压出月牙形的红痕，星图上那十二个突然亮起的红点像十二把淬毒的针，扎得他后颈发寒。
他垂眸盯着令牌上刻的字，喉结滚动三次——五年前陆昭在暗卫营训话时说过，该开口时沉默，比叛徒更可耻。
苏姑娘！他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带起晶渊的冷风，直接穿透苏晚竹身侧那团未消散的蓝光残魂，议会残党在星港调集了十二艘战舰！
他们启动的不是清障计划，是星际晶化协议他扯下颈间暗卫密信，指尖蘸着晶化黏液在岩壁上画出扭曲的星轨，这些船的航线直指晶渊核心，他们要把幽冥本源注入天枢星主脑，让整颗星球变成第二个荒星！
苏晚竹正将最后一缕晶化能量压入血管，闻言睫毛猛地一颤。
她能听见胸腔里伪心的跳动声突然拔高，像擂鼓般撞着肋骨：需要多久？
三刻钟后进入轨道轰炸范围。玄铁的拇指用力碾过星图上的红点，但他们的先遣队已经在大气层外投放了干扰器，普通通讯会被屏蔽。他忽然攥住苏晚竹染血的手腕，掌心的老茧蹭过她晶化的血管，如果你真能操控那些晶化兽——
苏晚竹打断他，眼底的金红符文骤然亮起。
晶渊深处传来地动山摇的嘶吼，方才被她遣出的晶化兽群突然调转方向，数万道幽蓝光影如利箭穿透晶渊穹顶，在星空中拉出璀璨的光链。
她望着那些消失在云层里的影子，喉间泛起腥甜——每一道指令都像用刀尖剜她的心肺，但周氏在望月阁宴请商盟的请帖、苏怜月在她旧衣里塞的克夫符、继母周氏在祠堂烧她生辰八字时的冷笑，此刻全化作刺进脊椎的钢钉，我要让他们连启动按钮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未落，苏晚竹突然捂住左胸踉跄后退。
伪心的跳动频率彻底紊乱，像有千万根冰锥在绞杀真心脏的脉搏。
她眼前闪过荒星矿洞的雪粒、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坠、陆昭第一次递给她桂花糖时泛红的耳尖——这些记忆突然变得模糊，仿佛被人用湿布反复擦拭的绢画。
你逃不掉的。
沙哑的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
苏晚竹抬头，看见晶渊主心脏的蓝光里浮起半透明的影子——那是个穿着暗纹玄衣的男人，面容被晶化雾气笼罩，却有一双和她胸腔里伪心同频跳动的眼睛，从你同意融合晶化之种的那一刻，我们就是共生体。
你的恨、你的痛、你想碾碎的那些人......他的指尖划过苏晚竹的眉心，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都会变成我吞噬天枢星的养料。
晚竹！陆昭的残魂突然凝聚，半透明的手掌穿透幽冥幻影，按在她后颈的晶化血管上。
他右眼的晶化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连带着残魂边缘都泛起细碎的裂痕，咬舌尖！
用痛觉分清现实和幻觉！
苏晚竹狠狠咬住舌尖，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
她看见幽冥幻影的指尖正往她心口钻，伪心的位置传来灼烧般的疼，而真心脏的跳动声忽然清晰起来——一下，两下，像母亲生前拍她入睡时的节奏。你说我逃不掉？她咧开染血的唇角，金红锁链从袖口窜出，那我就把这共生体变成炸弹，炸得你连晶核都剩不下。
幽冥幻影的身形突然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晚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跪在晶渊底部，四周全是她记忆里最不堪的画面：流民用刀割她手腕时的狞笑、辐射兽咬断她肋骨时的腥气、周氏把克夫灾星的烙铁按在她后背时说的苏家容不得不祥人。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左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那里本应别着荒星时用兽骨磨的匕首，此刻却只有一片虚无。
晚竹，看我。
陆昭的声音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所有幻觉。
苏晚竹抬头，看见他残魂的右眼正凝聚成一点寒芒，那抹幽蓝比晶渊主心脏更亮，跟着我念：以锦衣卫血誓，弑主者，剜其目，碎其骨，断其源
以锦衣卫血誓......苏晚竹的声音发颤，却一字一句跟着念出，弑主者，剜其目，碎其骨，断其源。
陆昭的残魂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
那点寒芒穿透苏晚竹的眉心，她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七窍流出，晶化血管里的幽蓝光芒正被金红锁链一点点绞碎。这是我陆家世代守护的弑主之眼陆昭的声音越来越轻，残魂的裂痕已经蔓延到胸口，能剥离宿主与晶化本源的强制共生......但只能用一次。
苏晚竹痛呼一声，额头的血珠滴在晶岩上，溅起细小的火星。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幻觉开始消散，幽冥幻影的尖啸变成了晶渊风的呜咽。
她抓住陆昭即将消散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残魂的虚影传过去：谢谢你。
傻姑娘......陆昭的残魂最后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唇角的血，该谢的是你......让我知道，这双沾血的眼睛......也能救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彻底融入晶渊的蓝光。
苏晚竹攥紧空了的手掌，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她抬头，看见云层被撕开一道裂缝，一艘覆盖着晶化纹路的黑色战舰正缓缓降下，舰首刻的议会图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比荒星更黑暗的标志，是百年前资源战争里最疯狂的刽子手。
晶化母核......琉璃的声音从数据板里传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们带来了真正的晶化母核......
苏晚竹抹去脸上的血，望着那艘战舰勾起唇角。
她能感觉到伪心仍在跳动，但这一次，跳动的节奏里多了她自己的恨意——比荒星的辐射更烈，比晶渊的腐蚀更强。
来得正好。她轻声说，金红锁链在掌心缠出锋利的刃，我正缺个祭品，给三天后的望月阁......
黑色战舰的舱门开始缓缓开启，门缝里渗出的晶化雾气像活物般在空气中扭曲。
而在雾气深处，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双比幽冥更冰冷的眼睛，正透过舱门的缝隙，牢牢锁住了晶渊里的苏晚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