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金属穹顶发出扭曲的呻吟，晶核崩解的碎片像暴雨般砸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苏晚竹扶着陆昭的腰，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血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袖，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陆昭？”她轻声唤他，手指按在他颈侧，脉搏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逆火...逆火还没烧干净。”陆昭的睫毛颤了颤，染血的指尖虚虚勾住她的手腕，“小心...幽冥...”
话音未落，一道腐臭的风卷着碎晶碴子扑面而来。
苏晚竹瞳孔骤缩——那本该被黑洞吞噬的幽冥，此刻半张脸还挂着正在脱落的腐肉，另半张却凝成了紫晶，晶面下流转着诡异的光。
他的右手化作晶刺，刺穿了地面的金属板，将自己从废墟里拔了出来。
“小丫头片子，倒真有两下子。”幽冥的晶面喉咙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腐肉嘴角扯出个歪斜的笑，“但你以为用逆火烧了我的晶核，就能断了我的生路？”他晶化的左手突然抓住苏晚竹的脚踝，冷得像浸过液氮的铁，“你娘的皇室血脉，才是我真正要的钥匙——当年老皇帝怕你们这脉绝种，在血脉里下了锁魂咒，现在正好用来养我的晶核！”
苏晚竹被他拖着往晶笼方向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晶笼是用荒星最坚硬的辐射晶打造的，网格状的晶壁上爬满了吸能咒文。
她想起荒星黑市的情报——这种笼子专门用来禁锢有特殊血脉的活物，通过抽取血脉力量维持晶核运转。
“你搞错了。”她咬着牙，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淬毒短刃，“我娘早断了和皇室的联系，血脉里根本没有锁魂咒——”
“住口！”幽冥晶面额头的星纹突然亮起，一股力量顺着他的手钻进苏晚竹体内，疼得她眼前发黑。
“当年她抱着你逃进荒星时，我就跟着。”他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兴奋，“她在遗迹里跪了三天三夜，求那些老古董给你改命，可改得了命格，改得了血脉吗？”晶笼的门“咔”地打开，他将苏晚竹甩了进去，“等你的血渗进晶核，我就能把意识封在晶壁里，活过下一个千年！”
“晚竹！”陆昭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苏晚竹转头，看见他被数道锁链缠上了腰腹，吊在晶笼正上方的阵法核心。
锁链是黑铁铸的，表面刻满了镇压神魂的咒文，他的手腕被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却还在拼命挣动，“别...信他的话...我带你走...”
“你走不了。”幽冥抬手，锁链突然收紧，陆昭的闷哼像被掐断的琴弦。
“锦衣卫千户又如何？这是暗影议会的老巢，连皇帝的诏书都传不进来。”他转身走向晶核控制台，腐肉掉在地上发出“滋啦”的声响，“等你那小情郎咽了气，我再慢慢抽你的血——”
“啪。”
一声极轻的脆响从晶笼后方传来。
苏晚竹余光瞥见一道黑影贴在晶壁上，是琉璃。
那女人穿着和阴影融为一体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
她的手指在晶壁上快速敲击，苏晚竹认出那是荒星黑市的密语——“别说话，照我说的做”。
琉璃从袖口摸出根细如发丝的晶针，隔着晶笼刺进苏晚竹的手腕。
刺痛传来的瞬间，苏晚竹看见一道淡蓝色的符纹顺着针孔钻进皮肤，像条小蛇般游向手肘。
“净魂泉的配方在你母亲的玉簪里。”琉璃的声音轻得像呼吸，“玉簪芯是空的，刻着共振咒。用你的血激活它，晶核会反嗜幽冥的本源——但你得撑过他抽取血脉的前三个时辰。”
苏晚竹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支银簪，雕着并蒂莲的纹路，当时母亲说：“晚竹，若有一日你要和恶人斗，记得看簪子的芯。”原来不是遗言，是保命的钥匙。
“发什么呆？”幽冥的声音突然逼近。
苏晚竹抬头，看见他站在晶笼前，晶化的右手按在笼壁上，紫晶表面渗出暗红的血珠，“开始吧。”
血珠顺着晶壁流下来，滴在苏晚竹脚边。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发间的银簪，指尖触到冰凉的莲纹时，记忆突然泛起涟漪——母亲穿着月白裙衫，在荒星的破木屋里替她梳发，银簪穿过发梢时，轻声说：“晚竹，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簪尾的凹槽。
她能感觉到琉璃刻的符纹在皮肤下发烫，玉簪芯里的咒文在呼应。
幽冥的晶核开始嗡鸣，锁链那头传来陆昭压抑的咳嗽声。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金纹在震颤，像在催促什么。
“好。”她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荒星五年磨出来的冷硬，“那就开始吧。”
她的舌尖顶上虎牙，轻轻一咬。
苏晚竹舌尖顶上虎牙的瞬间，记忆像被荒星暴雨劈开的云层——母亲跪在破木屋的泥地上，发间银簪在漏进的天光里泛着温润的白。
她染着药渍的手抚过苏晚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落在草叶上的露珠：“晚竹，若有一日要和恶人斗……”尾音被辐射兽的嘶吼截断，却在最后关头塞进她掌心的银簪里，刻下半枚龙纹。
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
她咬得极深，血珠顺着舌尖滚进喉咙，带着铁锈味的甜。
左手颤抖着摸向发间银簪，指腹刚触到并蒂莲纹路，簪尾的凹槽突然凹陷，露出米粒大的缝隙——那是母亲用细针刻了三夜的机关。
一滴暗红的血珠落进缝隙。
晶笼内的空气突然凝结，银簪发出蜂鸣，纹路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时，腕间那道若隐若现的金纹。
苏晚竹瞳孔骤缩——玉簪芯里竟刻着螺旋状的咒文，每一道都与她掌心因荒星辐射异变的金纹完美契合。
“这是……共振咒。”她低喘着，指甲深深掐进晶笼内壁。
荒星黑市的情报突然浮现在脑海：“晶化器物最怕血脉共振，尤其是被封印过的皇室血脉。”幽冥说要抽她血脉养晶核，却不知母亲早用锁魂咒做了局——抽得越狠，反噬越烈。
指尖沾着毒血，她顺着晶笼内壁的吸能咒文反向勾勒。
毒血是在荒星用辐射花、腐蜥涎和自己的血炼了三年的“蚀骨散”，本是用来对付流民首领的绝命毒，此刻却成了破阵的墨。
第一笔落下时，晶笼发出刺耳的嗡鸣；第二笔划过，吸能咒文的光突然暗了一瞬；第三笔完成半圆，整个晶笼的能量流像被翻了个的沙漏——原本顺着咒文涌向晶核的力量，开始逆着她画的纹路倒灌。
“怎么回事？！”幽冥的晶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细纹，他猛地转身，腐肉脸颊的肌肉抽搐着，“晶核能量在流失！”控制台的警报声炸响，紫晶核心表面的光纹从炽烈转为暗淡，像被掐住脖子的火鸟。
陆昭被锁链吊在半空，血顺着下巴滴在金属地面，却突然笑了。
他染血的睫毛抬起，眼睛里燃着极亮的光：“晚竹，我就知道……”话未说完，锁链再次收紧，他的喉间溢出闷哼，可那笑意却更深了，“你从来都不是被锁在笼里的鸟。”
“闭嘴！”幽冥暴怒地挥出晶刺，却在触到陆昭前被倒灌的能量弹开。
他晶化的左手按在晶笼上，紫晶表面腾起青烟——苏晚竹的毒血正在腐蚀他的晶核本源。
“小贱人！你做了什么？！”
“做你最不想看到的事。”苏晚竹的声音冷得像荒星的夜，指尖继续在晶笼内壁游走。
她画的是镜面符文，与吸能咒文呈对称之势，每一道都像锋利的刀，将幽冥抽取的力量原样捅回去。
毒血顺着晶壁蜿蜒，在她脚下形成一个血色的阵图，阵眼处的银簪正发出刺目的光，与她掌心的金纹共振。
“成功了！”琉璃的声音从晶笼后方传来，她不知何时爬到了控制台上方，黑纱被气流掀起一角，露出紧绷的下颌线，“但副作用是……你的右眼！”
话音未落，灼烧感从右眼炸开。
苏晚竹眼前的世界突然暗了一半——左眼看得到陆昭染血的衣襟，看得到幽冥扭曲的晶面，看得到琉璃举着晶针对准控制台的手；右眼却像被蒙了块烧红的铁板，一片刺目的白，接着是彻底的黑。
她踉跄着扶住晶笼，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荒星五年被辐射兽抓瞎左眼的记忆突然涌来——不，这次更疼，是灵魂被灼烧的疼。
“这是毒血过载的代价。”琉璃的声音里带着愧疚，她快速割断控制台的晶链，“你用蚀骨散激活共振咒，相当于用命换命……”
“够了。”苏晚竹打断她，舌尖抵着腮帮强忍疼痛。
她能感觉到右眼的血管在崩裂，能听见视网膜撕裂的轻响，但左手仍稳稳地画出最后一道符文。
当符文闭合的瞬间，晶笼发出轰鸣，原本吸走她血脉的力量如狂潮倒卷，顺着幽冥的晶化手臂灌进他体内。
幽冥的晶面额头裂开一道深缝，腐肉脸颊开始融化，露出下面泛着紫斑的白骨。
他踉跄着后退，晶化的右腿“咔嚓”断裂，摔在控制台上：“不可能……锁魂咒明明是用来滋养晶核的……”
“因为我娘改了咒文。”苏晚竹舔了舔嘴角的血，左眼映着晶笼内翻涌的光，“她跪了三天三夜求的不是改命，是给咒文加锁——只有苏家血脉能解，能引，能反嗜。”她的声音越来越冷，像荒星深处的冰窟，“而我，是苏家最后的钥匙。”
陆昭突然剧烈咳嗽，锁链上的咒文泛起红光。
苏晚竹猛地抬头，看见他胸前的玉坠正在发烫，与她掌心的金纹同频震颤——那是母亲说的“另一半龙纹”，此刻正顺着锁链传递着温热的力量，替他挡住镇压神魂的咒文。
“晚竹……”陆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在。”
这句话像一把火，烧尽了苏晚竹眼底最后一丝疼意。
她左手按在晶笼内壁，毒血顺着符文爬向幽冥的方向，右手死死攥住银簪——那是母亲的温度，是荒星五年不死的证明，是她要碾碎所有欺辱的刀。
幽冥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晶化的心脏从胸腔里挤了出来，表面爬满苏晚竹画的血色符文。
“不！这是我的晶核！我的千年寿命！”他扑向晶笼，腐肉滴落的酸液在地面烧出焦黑的洞，“我要杀了你——”
“晚了。”苏晚竹左眼微眯，嘴角扯出荒星流民首领才有的狠戾笑，“你的力量，正在变成我的养料。”
晶核的光彻底熄灭的瞬间，整个要塞的震颤突然加剧。
幽冥的晶化躯体开始崩解，腐肉与紫晶碎片混在一起，像下了场恶心的雨。
他在碎片中抬起头，晶面下的眼珠布满血丝：“天蚀阵……天蚀阵还没关……”话音未落，他的头颅便碎成了晶粉。
苏晚竹靠着晶笼滑坐在地，右眼的黑暗里，仿佛看见母亲的身影。
她摸向发间的银簪，指尖触到还在发烫的龙纹，轻声说：“娘，我笑着看他们倒下了。”
“晚竹！”陆昭的锁链突然断裂，他踉跄着扑过来，将她抱进怀里。
体温透过染血的衣襟传来，带着他一贯的沉水香，混着血的铁锈味，却比荒星所有的阳光都暖。
“我在，我在。”他重复着，手掌覆在她右眼上，“疼吗？”
“不疼。”苏晚竹将脸埋进他颈窝，左手攥紧他胸前的玉坠——两半龙纹严丝合缝，烫得像团火，“只是……”她突然抬头，左眼映着要塞外越来越亮的天光，“幽冥提到的天蚀阵，还没停。”
陆昭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只见天际线处泛起诡异的紫黑色，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撕裂云层。
而在那紫黑色的最深处，一座刻满古老星纹的石阵，正随着要塞的震颤，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