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煦,透过洁净的落地窗,在客厅的原木地板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空气里飘着烤面包的微焦香气和现煮咖啡的醇厚味道。苏念却无暇享用这份晨间的宁静美好,她整个人几乎趴在了餐桌上,纤细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滑动,眉心拧成了一个小小的结。屏幕上,那份详尽的婚礼流程表,“伴手礼”三个字被她用亮黄色标注出来,显得异常醒目。
“唉……”她无意识地咬着笔杆,发出一声带着苦恼的叹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到底选什么才好呢?常见的香薰、巧克力、蜂蜜,感觉太普通了,缺乏新意,体现不出独特性……可要是设计得太复杂、太标新立异,又担心长辈们接受不了,觉得不够庄重体面……好难啊……”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身边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时,一杯温热的牛奶被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边。陆时砚不知何时已端着早餐走了过来,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身姿却依旧挺拔清隽。他的目光掠过她皱紧的眉头,落在那个亮黄色的标注上,眼底自然而然地泛起温柔了然的笑意:“一大早就开始为伴手礼发愁了?”
“嗯!”苏念闻声抬起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子。她将手机往他那边推了推,语气带着依赖和一点点撒娇的意味,“你帮我参谋参谋嘛。我本来想,选上好的茶叶礼盒怎么样?既雅致,符合你陆教授的气质,长辈们多半也喜欢。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少了点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独特印记。毕竟,这是我们的婚礼呀,总希望每一样东西,都能承载一些特别的回忆和心意。”
陆时砚在她身旁坐下,将一片涂抹好她最爱吃的蓝莓果酱的吐司递到她手里,动作不疾不徐。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用餐刀抹匀自己那片吐司上的黄油,仿佛在斟酌词句。片刻后,他才抬眼看向她,眸光沉静而温和:“茶叶的想法确实不错,但确实可以做得更特别一些。你还记得吗,我们之前商量过,婚礼就定在陆家的老宅花园里举办。”
“当然记得!”苏念立刻点头,咽下口中的吐司,语气变得轻快而充满憧憬,“那里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而且,花园里每年夏天都开满了绣球花,层层叠叠,特别美。绣球花的花语是‘希望’、‘圆满’和‘忠贞’,寓意再好不过了,和婚礼的主题再契合不过了。”
“所以,我们不妨就以绣球花为主题来设计伴手礼。”陆时砚放下手中的银质餐具,修长干净的指尖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虚划着,仿佛在勾勒绣球花团锦簇的轮廓,“我的想法是,可以专门定制一批小巧精致的白瓷茶杯,杯身请画师手绘淡蓝色的绣球花图案,不必繁复,写意几笔更显清雅。最重要的是,在杯底,悄悄烧制上我们姓氏的首字母缩写,作为一个隐秘的标记。”
他顿了顿,看到苏念眼中聚拢的光,才继续娓娓道来:“茶叶就用我前阵子托一位专做武夷山岩茶的朋友特意留出来的特级金骏眉,香气醇厚。包装方面,可以定制一种质感高级的墨绿色或月白色丝绒抽绳袋,袋子上用同色丝线绣上简约的绣球花纹样。这样一套组合下来,既有品茶的雅趣,符合长辈的审美,又处处藏着我们婚礼的主题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心思。你觉得怎么样?”
苏念听得入了神,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忍不住兴奋地轻轻拍了一下桌面,声音里满是惊喜和赞叹:“这个主意太棒了!简直完美!陆先生,你怎么这么会想?你什么时候偷偷想了这么多?” 她望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爱意。
看着她因为一个简单的创意而兴奋得脸颊泛红、眼眸晶亮的样子,陆时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语气里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傻瓜,只要是关于你的事,关于我们婚礼的事,我都想多用一点心,做到最好。”
恰在这时,苏念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欢快的铃声,屏幕显示是闺蜜林薇的来电。她笑着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起来:“薇薇,你猜怎么着?陆时砚刚刚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伴手礼方案,我跟你说……”
陆时砚便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早餐,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落在苏念身上。她正眉飞色舞地对着电话那头的闺蜜描述着绣球花茶杯的创意,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明媚愉悦的光晕里。他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却极其温柔的弧度,连眼底都染上了清晰的笑意。
等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红晕时,陆时砚才放下咖啡杯,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开口:“今天上午我正好没课,带你去个地方吧。”
“嗯?去哪儿呀?”苏念好奇地凑近,眨着眼睛问。最近为了筹备婚礼,两人周末都忙得脚不沾地,难得他有半天空闲。
“暂时保密。”陆时砚难得地卖了个关子,眼底闪过一丝神秘的光彩。他站起身,走到衣帽架旁,取下苏念那件浅米色的针织开衫,体贴地递给她,“穿这件吧,那边可能稍微有点凉。”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沿着环城路向城郊开去。窗外的风景逐渐从密集的楼宇变为开阔的田野和绿树。苏念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心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但看着陆时砚专注开车的侧脸,她又按捺住了追问的冲动,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二人时光。
大约四十分钟后,车子拐进一条安静的小路,最终在一处看起来规模不小的花卉基地门口停下。苏念刚下车,便被眼前的景象瞬间攫住了呼吸。
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绣球花海。不同于城市花园里零星点缀的盆栽,这里是真正属于绣球花的王国。淡蓝色、浅紫色、粉白色、玫红色……各种颜色、不同品种的绣球花成片成片地盛开着,饱满的花球簇拥在一起,在初夏明媚的阳光下,像打翻了调色盘,又像是遗落人间的绚烂云霞。微风拂过,花枝轻颤,带来阵阵清雅的花香。
“哇……”苏念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下意识地拉住了陆时砚的手,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这里……这里太美了!你怎么会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陆时砚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牵着她缓缓走进花田之间的小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之前和老宅的花艺师傅聊婚礼用花的时候,他提起过,说这里是本市乃至周边几个城市绣球花品种最齐全、品相最好的培育基地。我知道你喜欢绣球花,就特意联系了这里的负责人,提前预留了一批开放后是那种你最钟爱的淡蓝色的品种。”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片在阳光下呈现出柔和蓝调的花丛,“就是那种,和我们花园里的是同一个品种,叫‘无尽夏’。”
他停下脚步,站在她身侧稍靠后的位置,目光掠过眼前烂漫的花海,然后落在她写满惊喜的侧脸上,声音平稳而清晰地描绘着:“我初步设想,婚礼当天,花园的入口处,可以用盛开的绣球花和绿植搭建一个鲜花拱门。宾客的签到台背景,也可以完全用这种淡蓝色的绣球花来装饰。还有,每一张宾客的座椅背后,都可以系上一小束绣球花配以少量的白色满天星和尤加利叶。主色调就用这淡蓝与纯白,营造出一种清新、浪漫又圣洁的氛围。你觉得……这样的效果会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苏念转过身,仰头看着他。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清晰的光圈,他深邃的眼眸正专注地、带着些许探寻地看着她,等待她的评价。他向来是冷静自持、甚至有些疏离的,习惯于处理严谨的学术和复杂的家族事务,对于婚礼布置这类繁琐的细节,她从未想过他会亲自过问,更没想到他会如此悄悄地、事无巨细地准备了这么多。
一股强烈的情感热流猛地冲上心头,直抵眼眶,让她瞬间觉得鼻尖发酸,眼前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陆先生……”她喉头有些哽咽,几乎是跑着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身,把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带着清冽气息的胸膛,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你。有你……真好。”
感受到怀中人微微的颤抖和依赖,陆时砚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他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傻丫头,说什么谢。能亲手为你准备一个圆满的、让你终生难忘的婚礼,是我目前最想做好,也一定会做到最好的事。”
两人手牵着手,在偌大的花卉基地里慢慢走着。苏念像个重新找回童真的孩子,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会儿指着不远处一丛颜色特别深邃的蓝紫色绣球,雀跃地说:“陆时砚你看那个!那个蓝色好特别,像深海的颜色!” 一会儿又拉着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触碰一株花瓣边缘带着淡淡绿意的重瓣品种,惊叹于花农精湛的技艺。陆时砚始终耐心地陪在她身边,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发现和赞叹,眼底是无法化开的宠溺。他还不时地与陪同在侧的花卉基地负责人低声交谈几句,确认着婚礼所需花材的数量、采摘时间以及运输细节,并将苏念偶尔提出的“这里能不能加一点小灯串”、“那个路引的花可以再密一些吗”之类零碎的小要求,都一一认真地记在了手机的备忘录里。
临走的时候,那位面容和善的负责人亲自捧来一盆已经打了许多花苞、状态极好的绣球花盆栽,递到苏念手里,笑着解释道:“苏小姐,这是陆先生早就叮嘱我们特意为您留意的,是这个品种里长势最好的一盆。它花期长,也耐寒,很好养护。陆先生说,让您先带回家养着,看着它开花,就像看着你们的感情一样,日日新鲜,永远生机勃勃。”
苏念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盆沉甸甸的、承载着爱与期望的花,抱在怀里,然后抬起头,看向身旁的陆时砚。阳光洒在他身上,也洒在她怀中的花苞上,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抑制不住,心里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回城的路上,苏念抱着那盆绣球花,靠在副驾驶座的椅背里。车窗开了一半,带着植物清香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头,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和更多的期待:“陆先生,我……我还有个想法。”
“嗯?你说。”陆时砚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闻言微微侧过头,用眼神示意她在听。
“我在想……我们的婚礼请柬,能不能也别用那些现成的模板了?”苏念的眼睛里重新闪烁起那种充满灵气的光芒,“请柬的封面,可不可以也用绣球花做主题?而且……我想自己来画。虽然我知道我画画水平很一般,可能画得不那么专业,但这是我自己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是我们婚礼的请柬,意义不一样。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可以。”陆时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是最好的主意。”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后继续说道,语气郑重而温柔,“等你画好了请柬的封面,内页的文字,就由我来亲手书写,怎么样?我们两个人,一个画画,一个写字,一起完成我们婚礼的邀请函。这样,是不是更有意义?”
“好!太好了!”苏念用力地点头,心里那股暖流再次汹涌澎湃。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画面:温暖的灯光下,她趴在书桌前,认真地勾勒着绣球花的花瓣,而他坐在身边,用他那手漂亮的行楷,一笔一划地写下宾客的名字和婚礼的日期。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独一无二的仪式感。
回到家,苏念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立刻兴冲冲地翻出了许久不用的素描本和各色画笔,在宽敞的餐桌旁铺开,开始对着那盆含苞待放的绣球花写生,尝试着勾勒脑海中请柬封面的构图。陆时砚则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学校发来的邮件和文档。
午后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变得柔和而温暖,静静洒在两人身上。空气里,除了原有的咖啡香和面包香,似乎还隐隐多了一丝从花盆里散发出的、清淡的植物气息。苏念画得极为认真,时而蹙眉思考,时而小心下笔,偶尔画得不满意,会小声地嘟囔一句,然后用橡皮轻轻擦去。陆时砚处理工作的间隙,总会不时地抬头看她一眼。
他看着暖光为她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绒毛,看着她因为一个小小成功而微微翘起的嘴角,看着她偶尔无意识地咬着笔头思考的可爱模样。他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底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温柔地荡漾开来,绵长而深邃,藏都藏不住。
那些筹备婚礼过程中难免会遇到的琐碎、纠结甚至小小的烦恼,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满室的阳光、淡淡的花香和彼此陪伴的静谧所融化,变成了藏在每一个细节里的、独一无二的甜蜜。这一点一滴的甜蜜,正悄然汇聚,慢慢堆砌起他们对共同未来的、坚实而温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