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若有若无的夜枭啼叫，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荒村虚假的宁静。阿阮猛地从床铺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黑暗中，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万籁俱寂。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屋里另外两人均匀的呼吸声——苏晚晴似乎睡着了，信王妃那边则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是错觉吗？连日来的逃亡让她变得疑神疑鬼？阿阮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试图说服自己放松下来。
然而，就在她准备重新躺下时——
“咯噔。”
一声极轻微的、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响，从屋顶传来！
不是错觉！
阿阮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摸索到苏晚晴身边，用力推了推她。
苏晚晴立刻惊醒，黑暗中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不用阿阮多说，她已经听到了屋顶上那极其细微的、如同猫儿行走般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是谁？赤枭卫追来了？还是漠北的水鬼？亦或是……信王妃手下那批人出了问题？
苏晚晴无声地抽出枕下的短剑，对阿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躲到床底。阿阮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依言蜷缩进狭窄的床底，冰冷的尘土味呛得她鼻子发痒，但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隔壁信王妃的房间，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闷哼，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阿阮的心沉到了谷底！信王妃出事了？！
苏晚晴脸色剧变，她显然也听到了。她握紧短剑，身体紧绷如同猎豹，目光死死盯着房门。
屋顶的脚步声变得更加清晰，正朝着她们这间屋子移动！对方的目标很明确！
“砰！”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木屑飞溅！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了进来，手中兵刃直取床铺位置！
他们上当了！
就在刀刃砍在空荡荡床铺上的瞬间，苏晚晴从门后的阴影里暴起！短剑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刺入一名黑衣人的后心！
“呃！”那黑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扑倒在地。
另一名黑衣人反应极快，回身一刀劈向苏晚晴！苏晚晴举剑格挡，“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她手臂有伤，被震得踉跄后退。
与此同时，窗外也响起了兵刃交击之声和惨叫声！显然是信王妃带来的那些银面具手下与来袭者交上了手！整个荒村瞬间被喊杀声和兵刃碰撞声打破寂静！
阿阮躲在床底，看着眼前咫尺之间的生死搏杀，吓得浑身发抖。她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听到利刃砍入肉体的可怕闷响。一名银面具侍卫被砍倒，温热的血液甚至溅到了床沿，滴滴答答地落下。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阿阮的目光在黑暗中焦急地搜寻，忽然看到床角丢着一根用来顶门的粗木棍。她咬紧牙关，趁苏晚晴与那黑衣人缠斗、背对着床底的瞬间，猛地从床底窜出，抓起那根木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黑衣人的腿弯狠狠扫去！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那黑衣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苏晚晴抓住机会，一剑封喉！
黑衣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阿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重重倒地。
“走！”苏晚晴拉起阿阮，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冲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战斗更加惨烈。银面具侍卫虽然精锐，但来袭的黑衣人数量更多，而且个个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地上已经躺了七八具尸体，有银面具的，也有黑衣人的。
信王妃站在院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短刃，身形飘忽，与两名黑衣人周旋，竟不落下风。她的招式狠辣刁钻，与平日里那副温婉模样判若两人。
那个银面具首领正被三名黑衣人围攻，身上已然挂彩，却依旧死战不退。
“去马厩！”苏晚晴判断形势，知道硬拼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她护着阿阮，朝着院子侧后方的马厩冲去。
不断有黑衣人试图拦截，都被苏晚晴和拼死护主的银面具侍卫挡下。阿阮跟着苏晚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血泊和尸体间奔跑，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景象几乎让她呕吐。
终于冲进马厩，里面只剩下两三匹受惊的马匹。苏晚晴砍断缰绳，拉过一匹相对温顺的，对阿阮喊道：“上去！”
阿阮不会骑马，被苏晚晴连推带抱地弄上了马背。苏晚晴自己也翻身跃上另一匹马。
“王妃呢？”阿阮回头望去，只见院子里信王妃和银面具首领等人已被黑衣人团团围住，形势岌岌可危。
苏晚晴脸色难看，她知道回去就是送死。“顾不了那么多了！走！”她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匹吃痛，嘶鸣着冲出马厩！
另外两匹马也跟着跑了出来。
几名黑衣人立刻发现了她们，分出几人追了上来！
“驾！驾！”苏晚晴不断催促马匹，在黑暗的村道上狂奔。阿阮死死抱住马脖子，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散了，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马蹄声！
一支弩箭擦着阿阮的耳边飞过，带起一股凉风！她吓得魂飞魄散！
这样下去不行！她们跑不过这些显然精通骑术的杀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道路旁的树林里，突然亮起了十几支火把！
“放箭！”
一个熟悉的声音厉声喝道！
是周祭酒的声音？！
刹那间，箭如飞蝗，从树林中射出，精准地射向追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猝不及防，瞬间被射倒三四骑，阵型大乱！
“李姑娘！这边！”周祭酒从树林中策马而出，他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着禁军服饰的骑兵！
是援军！朝廷的援军？！
阿阮几乎喜极而泣！苏晚晴也松了一口气，勒住马匹。
周祭酒赶到近前，看着狼狈不堪的阿阮和苏晚晴，脸上满是后怕和庆幸：“幸好赶上了！京城局势稍定，太后和几位老臣决议，请李姑娘回去……主持大局！”
回去？主持大局？阿阮愣住了。在她经历了背叛、追杀，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之后，又要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
然而，没等她细想，周祭酒的目光越过她们，望向荒村的方向，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
阿阮和苏晚晴也回头望去。
只见荒村那边，火光冲天！厮杀声已经渐渐平息，只剩下建筑物燃烧的噼啪声。
信王妃和那些银面具侍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那些黑衣杀手，在朝廷骑兵出现后，并未纠缠，迅速撤退，消失在夜色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周祭酒看着那片火光，眉头紧锁，喃喃道：“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手段如此酷烈……”
阿阮看着那片吞噬了信王妃的火光，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寒意和迷雾。
信王妃死了吗？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真的是赤枭卫吗？他们为何如此执着地要灭口？周祭酒带来的“援军”，又真的是来救她的，还是……另有所图？
她感觉自己刚从一个虎口脱身，又即将踏入另一个未知的狼窝。
周祭酒转向阿阮，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李姑娘，国不可一日无主，京城需要你，天下……也需要一个稳定的人心。请随老夫回京！”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期望，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阿阮看着他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苍老的脸，又想起信王妃那句“你是变数”，心中一片混乱。
回，还是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