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辗转反侧的端木念，后背睡衣的布料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右腿膝盖往下空荡荡的裤管扫过床沿，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让她瞬间想起截肢那天消毒水的味道。
突然，幻肢痛来的毫无预兆，密密麻麻地疼进骨髓里。
她猛地扯住裤管，棉质布料被攥得皱成一团，额角的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滴在枕头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视线往下移，桌角的药瓶倒在地上，白色的药片混着各色的胶囊滚得满地都是。
端木念盯着那些散落的药，心脏像被人撕成了碎片，连拼凑都找不到完整的边缘。
她摸索着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外壳，屏幕就亮了起来。
宋清薇半小时前发来的语音提示，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
想到自己的友人，端木念还是由衷的佩服她的勇气。
她指尖悬在回拨键上，来来回回几次。
要不要给宋清薇回个电话，她还在纠结中。
如果她现在是和韩江雪在一起，自己岂不是打扰人家的久别重逢。
窗外的路灯透过薄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光影。
她指尖划过手机壳上磨掉漆的纹路，那里原本是文暖晴当年亲手贴的水钻。
粉色的、蓝色的，拼成了小小的月亮形状。
可现在，水钻早就掉光了，只留下斑驳的痕迹，像她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与此同时，酒店房间里的宋清薇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裹紧厚厚的被子，还是觉得冷。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点开手机，拨通了端木念的电话。
听筒里 “嘟” 的一声刚落，就被接了起来。
宋清薇几乎是吼出来的：“端木！你还真能沉的住气，我真怀疑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当初小晴子，爱你爱的那么死心塌地，你说分开就分开，逼得人家远走高飞。”
“现在好了吧，人家老公孩子热炕头……”
听筒那边一阵冗长的沉默后，宋清薇听到压抑的哽咽。
她突然慌了，知道自己话重的宋清薇，连忙道歉道：“对不起，端木，我疯了才说这些。
刚才在停车场被那几个醉鬼气糊涂了，又想起江雪以前受的委屈，就…… 就没管住嘴。”
“怎么回事？” 端木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宋清薇松了口气，语速飞快地絮叨起来：“我好不容易约江雪一起吃晚饭，从停车场倒车的时候，突然窜出来几个满身酒气的混蛋，说我刮了他们的车，非要我赔钱！”
“我指着监控跟他们理论。”
“那伙人理亏了，骂骂咧咧的就想动手。”
“ 说是迟那时快，你家小晴子突然就出现在那几个混蛋面前。”
“一脚就踹在领头那个的膝盖上，一通潇洒帅气的输出，打的那几个想要讹钱的混蛋屁滚尿流，抱头逃窜。”
她顿了顿，故意拖长语调，带着点调侃：“说真的，要不是你当初拿下她，那样帅气的小狼狗，谁看了不迷糊啊？”
“要不是我家小雪花，俘获我的芳心，你这种人就没得老婆喽！”
“那是因为我家小奶狗，从来就没有看上你。” 端木念的声音终于有了点起伏。
“还有如果不是她心里有我，你也说了，凭她的个人魅力，勾一勾手指头，你也是没老婆的人。”
宋清薇嗤笑一声，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一提到小晴子你就满血复活了？”
“这是把血条拉满，开始有力气怼我了是吧！”
“端木，你要不要过来啊？”
“你赶紧过来和我并肩作战，要不然我担心，我最后确实会是那个没有老婆的人。”
听筒里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夹杂着轻微的喘息，像是在拼命压制疼痛。
“清薇，我没资格见她。” 端木念的声音低得像在自语，“她现在结婚了，有着幸福生活。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再打扰。”
“我去了算什么？”
“当年是我把她从身边推开的，现在又带着一身狼狈出现，这不是把她现在平静的生活搅乱吗？”
她抬手按在右小腿的残肢处，幻肢痛又涌了上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何况我现在这样…… 晚上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幻肢痛发作时能疼到天亮，有时候疼得连路都走不了。”
“我这个样子，怎么敢靠近她？”
“你少来这套！” 宋清薇急了，声音提高了八度，“现在明明知道她在哪里，你不想再看看她嘛？”
“你别告诉我你这么多年没有在偷偷找她，打着出差的名义。”
“不过你这人肯定是当初做的太绝，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没让你像我一样运气这么好，一找就找到。”
端木念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她指尖摩挲着手机壳边缘缓缓开口道：“你能找到江雪，是要感谢暖晴送你的那份大礼吧！”
“如果不是她搜集的那些证据，你是扳不倒伤害江雪的那个人渣的。”
“就是那些证据资料你才知道她具体的位置吧！”
这下换来了，对面的沉默，没过多久宋清薇率先沉不住气。
“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心思太多。” 宋清薇的声音透着无奈，“脑袋里转八百个弯，偏偏在感情里犯糊涂。”
“话说回来，你家小狼狗，那身手这么多年过去了，真不是盖的，不知道当年那迷死人的腹肌还在不在。”
“这要论起来，我还是喜欢我家小雪花软糯可欺。”
“腹肌不管在不在，都是你得不到的女人。”
“哎，端木你又来劲了是吧！”
“对了，我刚才翻今天拍的视频时，发现个事儿 。”
宋清薇故意停顿了一下，听见那边的呼吸明显一滞，才慢悠悠地说，“小晴子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跟你脖子上戴的那个幸运戒指，款式看起来很像。”
“也不能说像，你再看看，是不是同款啊？”
“靠，不会吧，她那位扣搜现任不会连款新戒指都舍不得买吧？”
端木念猛地坐起身，不顾残肢传来的剧痛，手都在抖，又点开视频。
画面里，文暖晴左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小小的，却很亮。
她把画面放大，指尖一遍遍划过屏幕上那枚戒指，直到眼睛酸涩得流出眼泪，也不敢确定 。
那确实和自己脖子上挂的戒指一模一样。
当年文暖情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内侧刻着彼此名字首字母的缩写，藏着她们当时所有的心意。
“好像是有点像……” 她喃喃自语，可心跳却快得要撞碎肋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像个大头鬼！” 宋清薇在那头喊，声音里带着急切，“端木，要不你来吧，你自己来看清楚！别再躲着了，有些事，总得面对的。”
端木念靠在床头，望着桌上散落的药片， 白色的安眠药，止痛药，混在一起，像她乱糟糟的生活。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脖子上的戒指，折射出细碎的光。
端木念本以为自己早已将绝世珍宝弄丢。
可自从看到文暖晴，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出现在视频里。
端木念想要获得她谅解的心越发强烈，小孩原谅我为了让你不受到伤害，狠心逼你离开。
端木念喜欢文暖晴对这个世界保有自己独立和自由的灵魂。
喜欢她观察和想象这个世界细腻的颗粒度……
喜欢回忆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以及两人相爱时经历过的一切。
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视频里文暖晴的笑脸。
她一边在心里祈求原谅，一边又遏制不住地想：哪怕只看一眼，看看她现在好不好，看看那枚戒指到底是不是当年的那只……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连幻肢痛都好像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