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路在脚下延伸，像一条被星子铺成的河。洛璃抬脚往前一寸，脚底传来微微发麻的触感，仿佛踩在刚出炉的芝麻饼上，酥酥地烫。
“停。”她忽然抬手，掌心朝后。
三人立刻收步。
“这路不对劲。”她闭了闭眼，“走快了头晕，走慢了心慌，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撒了一把辣椒面，又吹风。”
端木云摸了摸鼻子：“我刚还觉得我娘在叫我吃饭……可我娘早就不做饭了，她现在只吃灵丹。”
慕容雪轻声道：“我也看见了——药炉冒烟，病人咳血，我怎么都止不住。”
公孙宇脸色发白：“我的阵盘刚才自己转了三圈，指针倒着走。”
洛璃低头看向手腕内侧，那枚空间印记正隐隐发热，不是往常那种温润的提醒，而是像被小火煨着，有点刺。
“我们没在走实路。”她说，“这是精神织出来的道，一步一洗脑。”
公孙宇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罗盘，指尖抹过表面符文。罗盘中央的银针剧烈晃动，最后指向洛璃脚下三寸的位置。
“能量源在你下面。”他说，“你每踩一次，它就吸一点神识。”
“难怪我觉得越走越饿。”洛璃咧嘴一笑，“感情是把我当夜宵了。”
端木云挠头：“那咱还走不走？”
“当然走。”她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往前方一抛。
石头飞出五步，突然扭曲变形，变成一只烤鸡的模样，啪嗒落地，还冒着热气。
四人沉默两息。
“还挺香。”端木云咽了口口水。
“别碰！”洛璃和慕容雪同时出声。
“我知道不能吃。”他讪笑，“就是……太像了。”
洛璃深吸一口气：“换方式走。两人开路，两人断后，轮替前进。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谁叫你，都别回头，也别应声。咱们的目标是那道裂缝，不是来赴家宴的。”
众人点头。
第二段路，由公孙宇和慕容雪在前。他们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用灵力探路。洛璃走在最后，手指始终贴在空间印记上，借着那点熟悉的暖意稳住心神。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见锅铲刮锅底的声音。
叮——叮——叮——
清脆，熟悉，像是她前世在米其林餐厅翻炒松茸时的节奏。
她眼皮一跳。
紧接着，一股红油火锅的香气扑面而来，辣中带麻，直冲天灵盖。
“洛璃。”有个声音喊她，是她自己的声音，“你做的菜没人记得了，连名字都被改了。你说‘宫保鸡丁要放花生’，可现在全大陆都叫它‘无花果炒鸡块’。”
她咬牙，加快脚步。
“你在桃源种的灵稻死了，赤炎籽灭绝了，静心竹烧成了灰。你拿什么证明你来过？”
“闭嘴！”她低喝。
前面的端木云回头：“你怎么了？”
“没事。”她摇头，“就是想起我没放盐。”
气氛一时古怪。
再走十步，裂缝已在眼前。
漆黑，深不见底，边缘泛着青灰色的光，像一道未愈合的旧伤。那尊青铜鼎虚影悬于上方，第四道凹槽清晰可见，古字“酸”静静浮着，笔画如泪痕。
“就是这儿。”公孙宇喘了口气，“第四味。”
洛璃上前半步，伸手欲触。
指尖离那凹槽尚有寸许，裂缝猛地一颤。
一股无形之力骤然涌出，不带攻击性，却像一张大嘴，轻轻一吸——
四人身影瞬间消失。
睁眼时，天地已变。
灰白，无边无际的灰白。没有上下，没有方向，只有雾一样的东西缓缓流动。
洛璃站在一片空地上，脚下是焦土，寸草不生。远处，一座熟悉的阁楼悬浮在半空——她的桃源空间核心建筑，此刻却布满裂痕，屋顶塌陷，栏杆断裂。
她心头一紧。
下一瞬，幻象展开。
她看见自己跪在废墟前，手里捧着一株枯死的赤炎籽。种子干瘪发黑，轻轻一碰就化成粉末。
“没了。”一个声音说，“全没了。”
她抬头，看见另一个“洛璃”站在对面，穿着现代厨师服，手里拿着菜单，上面写着“本店特色：无名炒饭”。
“你是谁？”她问。
“我是你本来的样子。”对方淡淡道，“穿越只是意外，留下才是错误。你种的菜没人吃过，写的方子没人传，救的人不记得你。你不过是个借别人身份活的影子。”
“我不是影子。”她攥紧拳头。
“那你告诉我，”那个“她”逼近一步，“如果你明天消失，谁会哭？谁会记得‘洛璃’这两个字？”
她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舌尖传来一丝腥甜。
她不知何时咬破了它。
痛感尖锐，却清醒。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灰烬，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也许没人记得我。但我种过，养过，煮过，吃过。我让一颗种子活到开花，让一个饿肚子的人笑出声。这就够了。”
话音落，幻象微微一震。
而此刻，其他三人也各自陷入幻境。
端木云站在家族武道殿前，亲眼看着牌匾坠地碎裂，族人跪地求饶。敌军首领摘下面具，竟是他自己。
慕容雪握着银针，面前是洛璃的尸体，胸口插着一支乌黑箭矢。她拼命施救，可伤口不断渗出黑血，怎么都止不住。耳边响起病人家属的怒吼：“都是你治死的！”
公孙宇被困在一座巨大机关阵中，脚下是同门的尸体，齿轮仍在转动，碾碎骨肉。阵眼处刻着他的名字，燃烧着蓝火。
三人皆在挣扎，意识沉浮。
唯洛璃，在灰白世界中缓缓站直。
她不再看那座崩塌的阁楼，而是闭上眼，回忆起第一次在桃源种下灵稻的感觉——泥土湿润，阳光温柔，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像在唱歌。
她想起端木云狼吞虎咽吃完她做的麻辣灵蛙时，辣得眼泪直流还喊“再来一碗”。
想起慕容雪捧着她送的安神茶，笑着说“这味道，像小时候外婆煮的米汤”。
想起公孙宇研究完新阵法，兴奋地跑来问她“能不能用辣味灵植当触发引信”。
这些事，真实发生过。
哪怕世界抹去她，这些瞬间也存在过。
她睁开眼，低声说：“我不怕你。你越想让我觉得自己毫无意义，就越说明——我正在做对的事。”
灰雾剧烈波动。
远处，那道“酸”字的凹槽，忽然闪了一下。
与此同时，裂缝外的现实空间中，青铜鼎虚影轻轻一震，第四道凹槽的边缘，凝出一滴透明液体。
它缓缓滑落，坠入虚空，无声无息。
洛璃猛然抬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像是要接住那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她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就在这一刻，灰雾中伸出无数细丝，缠上她的手腕、脚踝、脖颈，将她缓缓拖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