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傀儡甲虫刚落窗沿，洛璃便抬手将它轻轻托起。灵叶上的纹路微微发烫，映出水闸内部最后一道裂缝的位置。她没多看，指尖一弹，那片叶子飘向角落的阵盘，稳稳贴上。
“动吧。”她低声说。
话音未落，帐外已有轻风掠过草尖的声音。端木云带着九人小队，像几缕夜雾般滑出营地边界。他们身上裹着公孙宇特制的暗纹布袍，走动时几乎不带声响。脚底撒了薄薄一层静灵粉，连踩断枯枝的动静都像是风吹落叶。
溪流比预想的宽了些，原本标记的小石墩被冲歪了两个。端木云蹲在岸边，抬手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分出，用绳索在两岸拉起低线，贴着水面爬过去探路。五息后，中间那人回头点头——安全通道确认。
他们绕开三块嵌在土里的符石，那是敌方布置的灵波感应点，踩上去会引发轻微震颤，传回哨岗。公孙宇早把它们的位置画进了袖珍地图，还用红笔圈出来，旁边批了句：“踩了就变烤猪。”
端木云差点笑出声，当时就把那图塞进怀里最里层，说留着回去裱起来。
现在他咬紧牙关，带着队伍贴着山根前行。远处粮车停驻点已能看见火光，守卫懒散地靠着车轮打盹。六辆主车并排停在干涸河床旁，上面盖着防潮布，隐约透出谷物与药材混杂的气息。
“按计划来。”他压低嗓音，右手在颈前横划一下。
四人立刻散开，呈扇形包抄过去。剩下五个埋伏在后方高坡，随时准备接应撤离。
端木云自己悄无声息摸到第一辆车旁，抽出短刀，等巡逻守卫转身那一瞬，疾步逼近。刀光一闪，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已被割开。第二人正要喊，手腕先被飞镖钉进树干，接着脑后一记重击，整个人软倒下去。
他迅速从尸体上摘下通行玉牌，贴在车头阵眼处一刷。火焰避护阵的红光闪了两下，熄灭。
“上！”他低喝。
其余四人同时动手，将洛璃给的“爆炎膏”抹在车轴连接处。这玩意儿是她在空间里熬了三天才成的，闻着像腐烂的姜，可一旦接触空气，三息内就能自燃。
第一辆车轴刚涂完，第二辆也紧跟着完成。第三辆……第六辆……
突然，一辆车后的阴影里窜出个黑影，竟是个潜伏的暗哨！
端木云眼神一凛，甩手掷出玉牌，直击对方面门。那人偏头躲过，正要吹哨，脚下却猛地一滑——不知何时，地面已被洒了一层极细的油粉。
他踉跄刹那，端木云已扑至身前，一手锁喉，一手拧臂，干脆利落地卸了关节。那人瘫在地上抽搐，再发不出声音。
“收工。”端木云抹了把额角汗，看了眼天色，“还有两刻就是丑时，撤！”
几乎就在他下令的同时，西边山腰一声闷响。
轰！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是大地深处传来三次心跳。随后，一股浑浊洪流从上游咆哮而下，直灌入地道入口。泥浆裹挟着碎石奔涌而出，瞬间吞没了整条补给通道。
公孙宇趴在远处岩缝里，盯着望远镜中的景象，咧嘴一笑：“三波炸得漂亮，连我自己都想给自己鼓掌。”
他按下手中机关匣最后一键，确认所有引爆点均已触发。沙盘上的水闸模型彻底崩塌，红灯全灭。
与此同时，中军大帐内，洛璃面前的预警灯忽然闪了两下。
她瞳孔一缩。
术士团的精神波动有异！
她没有迟疑，立即拍案而起，扬声下令：“闭气！清神香点燃！所有人原地静守三息！”
帐内值守的十几名战士迅速照做。药香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清凉的薄荷味，正是慕容雪调配的新配方。
洛璃闭目，催动空间之力反向探查。灵识如丝，顺着灵叶阵法延伸出去，直抵敌方术士营帐。
那边，几名黑袍人正围坐一圈，手印未结完，只做了个起势动作。领头那位老者睁开眼，环视四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缓缓放下双手。
“例行巡检。”洛璃松了口气，睁眼看向灯盏，“虚惊一场。”
但她仍没放松警惕，手指一直搭在空间入口的感应符上，只要对方真敢结咒，她能在半息内切断其灵力链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线终于传来消息。
“报——敌军攻势减弱！双崖谷方向，敌方先锋已退回主营！”
“再探！”洛璃沉声道，“我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诈退。”
“是！”
片刻后，又一骑飞驰而来：“西线火光未熄，粮车尽数焚毁！地道完全堵塞，泥石流封死了出口，短期内无法通行！”
帐内一片寂静。
随即，有人忍不住低呼：“真的……断了？”
洛璃走到沙盘前，看着那条象征补给线的红线，轻轻拿起朱砂笔，在中间狠狠划了一道叉。
外面的天还没亮，但西方天际已被火光照得泛红。浓烟滚滚升腾，像一条扭曲的黑龙盘踞在敌营后方。
她嘴角微扬，没说话，只是把笔搁回笔架，动作轻巧得像在放一把汤勺。
“你这招太损了。”公孙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帐，手里还攥着机关匣，“烧粮不算，还用水淹，他们就算想抢修都找不到地基在哪。”
“我做饭讲究火候，打仗也一样。”她耸肩，“小火慢炖容易夹生，大火猛攻又怕焦。不如先炸后淹，一步到位。”
端木云这时也回来了，浑身沾着泥水，脸上却笑得像个偷了鸡的狐狸：“任务完成，兄弟们毫发无伤。我还顺手在路边插了几面破旗，写上‘此路不通，请走黄泉’。”
“你还挺有文化。”公孙宇翻白眼。
“那是，好歹跟洛璃混过几天，熏也熏出点墨水了。”
慕容雪端着药盘进来，听见这话直摇头：“别贫了，赶紧换衣服，湿着身子容易受寒。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我这不是为了演得逼真嘛。”端木云嘿嘿笑着脱外袍，“让敌人以为我们只是小股骚扰，结果人家后勤直接瘫痪，这心理落差得多大？”
洛璃听着他们拌嘴，目光却落在沙盘上。
敌军主力仍在双崖谷，但显然已开始收缩防线。原本密集的进攻阵型变得松散，斥候来回频繁，显然是在等待后方消息。
“他们现在一定很急。”她轻声说，“前线万人张嘴吃饭，一天都不能断粮。更别说那个老术士，施‘蚀魂咒’需要大量阴气供养，现在补给断了，灵气网也会受影响。”
“所以接下来？”公孙宇问。
“等。”她坐回主位，手指轻敲桌面，“让他们自己乱。等不到粮，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想办法。到时候，谁冒头，咱们就打谁。”
正说着，帐外脚步声急促。
一名传令兵冲进来：“启禀指挥使！敌方主营有异动！一支百人队正朝废弃矿道方向移动，看旗号，像是督粮官带队！”
洛璃眉梢一挑。
“哦？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矿道与主营之间的狭窄山路。
“让他们去。”她说，“路上有个塌方口，去年暴雨冲出来的，一直没修。派两个人，在那儿‘不小心’滚几块石头下来……”
“制造意外？”端木云眼睛亮了。
“对。”她笑，“不是我们动手，是天要他们饿肚子。”
公孙宇忍不住感叹：“你这哪是打仗，分明是在炒一锅阴阳颠倒的大杂烩。”
“那也得掌握火候。”她转身走向灶台，掀开一口大锅，“正好，我刚炖了锅灵参鸡汤，给你们补补元气。毕竟——”
她舀起一勺，热气扑上脸颊。
“好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