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号实验基地废弃的轮廓在荒芜的山野间如同蛰伏的巨兽。按照计划，沈砚清亲自带领的精锐小队，利用伪造的温窈出行信号成功引开了顾衍之布控的主力，从一条废弃的通风管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地下。温窈则留在数十公里外一辆经过伪装的指挥车里，面前是沈砚清移交权限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分割显示着行动队员头盔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基地结构图以及生命体征数据。她的指尖冰凉，紧握着通讯耳麦，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跳加速。
潜入过程异常顺利，顺利得让人不安。通道内积满灰尘，只有老旧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小队按照结构图指引，谨慎地向档案库核心区域推进。突然，画面一阵剧烈晃动，伴随着压抑的惊呼和电流杂音！
“有埋伏！” 频道里传来沈砚清压低的声音，冷静中透着一丝紧绷。画面中，激光射线在通道尽头亮起，几个模糊的黑影从暗处闪出，枪口喷出火舌！
温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呼吸。她看到沈砚清的身影敏捷地规避、还击，指挥若定。交火短暂而激烈，很快，埋伏者被清除，但一名队员受了轻伤。沈砚清下令加快速度。
他们终于抵达了档案库厚重的合金大门前。门禁系统早已失效，队员用爆破装置炸开了门锁。门内是一片巨大的黑暗，尘埃弥漫。手电光柱扫过，照亮了密密麻麻的档案架，上面堆满了泛黄的纸质文件和落满灰尘的服务器机柜。
“分散搜索，重点查找与‘晨曦科技’、‘先锋科创’、专利技术相关的档案，特别是带有‘顾明远’签名的原始文件。”沈砚清下达指令，声音在空旷的档案库里回荡。
温窈紧紧盯着屏幕，呼吸急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队员们在浩如烟海的档案中快速翻找。突然，一个队员的声音响起：“沈总！这里！有一个带生物识别锁的独立保险柜！”
画面聚焦到一个角落的加固保险柜。沈砚清上前，尝试了几种破解方式都失败了。“需要特定指纹或虹膜……可能是顾明远本人的，或者……”他沉吟道。
就在这时，温窈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父亲笔记某一页的角落，有一个模糊的、类似保险柜结构的草图，旁边标注着一串数字和“备用指令”字样。她立刻对着麦克风说：“试试指令代码：阿尔法-7-伽马-0-9-2-西塔-1。”
沈砚清愣了一下，没有问来源，迅速在保险柜的备用密码盘上输入。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寂静后，“咔哒”一声轻响，保险柜门弹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保险柜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个老旧的移动硬盘。沈砚清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连接上随身携带的便携式读取设备。屏幕亮起，需要密码。
“需要密码。”沈砚清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
温窈看着平板屏幕上跳出的密码框，父亲笔记上的那串数字再次浮现。她深吸一口气：“试试0。”
沈砚清输入。进度条读取完毕，硬盘解锁！里面是大量的扫描文件、设计图纸、邮件往来记录，以及……几段音频文件。沈砚清快速浏览着文件列表，脸色越来越凝重。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是‘先锋科创’的原始技术专利申请书、完整的实验室数据，还有……顾明远与当时几位评审专家的秘密通信记录，证明沈怀山通过巨额贿赂和威胁，窃取并篡改了专利归属权。这里还有……顾明远车祸前留下的最后一段录音，他明确指控沈怀山是商业间谍，并担心自身安全。”
真相！铁证如山！温窈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父亲背负的污名，温家遭受的冤屈，终于有了洗刷的可能！沈砚清看着这些证据，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父亲的罪行，以最赤裸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撤！”沈砚清迅速将硬盘数据备份到多个加密设备，下令小队原路返回。撤退过程依旧谨慎，但比潜入时顺利了许多，似乎顾衍之的主力确实被调虎离山计引开了。
当小队全员安全返回指挥车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沈砚清拉开车门，带着一身硝烟和寒气坐了进来。他将一个加密存储器递给温窈，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温窈接过存储器，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迅速分开。
“我们成功了。”沈砚清的声音沙哑疲惫，打破了沉默。
温窈点了点头，心中百感交集。大仇得报的释然、真相大白的激动、对沈砚清复杂难言的情绪，以及……一丝隐约的不安。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了。
回到地下安全屋，已是清晨。极度紧张后的松弛感袭来，两人都感到精疲力尽。沈砚清下令准备了简单的餐食。餐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凝滞。证据找到了，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并未因此而消失。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沈砚清切着盘子里的食物，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
温窈握紧了口袋里的存储器，这是她多年追寻的结果，也是能彻底摧毁沈家的武器。她看着沈砚清，他低着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脆弱。她想起他刚才在档案库里毫不犹豫输入密码的背影，想起他交出指挥权时的决绝。恨意依旧存在，但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在滋生。
“我不知道。”她如实回答，声音很轻，“这些证据……足以让你父亲身败名裂。”
沈砚清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刀叉，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挣扎，还有一丝……解脱？“这是他和沈家应得的。”他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会阻止你。”
他的态度让温窈意外。她以为他会恳求，会谈判，会用尽手段保住沈家。但他没有。这种近乎认命的态度，反而让她心里更乱了。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加密通讯频道响起急促的提示音。沈砚清皱眉接通，是Lily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如释重负：“沈总！好消息！刚刚收到境外消息，我们的人配合国际刑警，在公海截住了顾衍之试图转移的巨额资金！人赃并获！顾衍之的几个核心账户被冻结，他在海外的几个秘密据点也被端掉了！他这次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很难再掀起风浪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双喜临门！找到了扳倒沈怀山的铁证，又重创了顾衍之！持续了这么久的高压和阴霾，似乎终于透进了一丝曙光。
沈砚清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带着疲惫的松弛。他结束通话，看向温窈，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真实的弧度：“看来，今晚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
他吩咐手下开了一瓶红酒。尽管处境依旧微妙，但巨大的阶段性胜利，还是让安全屋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就连一直守在各自岗位的安保人员，脸上也露出了些许轻松。
沈砚清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温窈。水晶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隔着酒杯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但空气中那种剑拔弩张的张力，似乎消散了不少。他们默默地喝着酒，享受着这片刻的、来之不易的宁静。
“我记得……”沈砚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你小时候，每次考试得了第一，或者赢了什么比赛，总会拉着我去天台，说要放烟花庆祝。”
温窈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那段遥远而模糊的、属于“沈砚清哥哥”的记忆，猝不及防地被提起，让她心头泛起酸涩的涟漪。她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沈砚清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走到控制台前，操作了几下。安全屋模拟环境的穹顶上，竟然开始闪烁起点点星光，随后，一簇簇虚拟的、绚烂夺目的烟花图案在“夜空”中炸开，无声地绽放，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流光溢彩。
这虚拟的烟火，华丽，却冰冷，没有温度，也没有声音。如同他们此刻的关系，看似取得了胜利，暂时放下了武器，但隔阂依旧深重，未来依旧迷茫。
温窈仰头看着这虚假的庆典，眼中倒映着璀璨的光影，心里却空落落的。这不是庆祝，更像是一场……告别。对过去天真幻想的告别，对简单恨意的告别，也是对某种可能性的、无声的祭奠。
沈砚清站在光影之外，静静地看着她仰起的侧脸，烟火的光芒在她眼中明明灭灭。他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难以言说的寂寥。
“庆功”的烟火，在无声中绽放，也在无声中熄灭。安全屋重新陷入寂静，比之前更加压抑。胜利的香槟，品尝起来，却带着一丝苦涩的余味。他们都清楚，最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之间这脆弱如琉璃的“和平”，又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