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羽于迎宾时的惊鸿一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尽管宗门高层有意淡化，但“药王谷天骄被神秘香气吸引”的传闻，还是与“灵厨苏婉”的名字隐秘地联系在了一起，为即将到来的两派年轻弟子交流会，平添了几分耐人寻味的色彩。
正式的交流会被安排在次日，于宗门讲法堂举行。除了两派核心弟子，亦允许部分内门及表现优异的外门弟子旁听。一时间，讲法堂人满为患，众人皆想一睹药王谷天骄的风采，更想看看，那位近来风头正劲的苏婉，是否会出现在这等场合。
苏婉本不欲参与这等喧闹，但赵执事却派人传来口信，言明经阁需派员记录交流内容，归档备查，此任务自然落在了她头上。她知道，这既是职责，恐怕也夹杂着宗门高层某种不便言说的考量——或许，是想借机看看她在这等场面下的表现。
她依旧是那身半旧的外门弟子服，带着记录用的玉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讲法堂的角落，寻了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
堂内，双方弟子分列左右。清虚宗这边，以林风大师兄为首，楚瑶、以及几位丹堂、器堂的精英弟子赫然在列。药王谷那边，南宫羽端坐首位，神色淡漠，其余弟子也个个气息沉凝，眼神中带着属于丹道圣地的自信与审视。
交流会初始，气氛尚算融洽。双方就一些基础的炼丹理论、控火技巧、以及常见灵植的药性处理进行了探讨。南宫羽偶尔发言，寥寥数语，却往往直指核心，见解精辟，引得清虚宗弟子纷纷侧目，连林风都时而露出思索之色。
然而，当话题不经意间转到“药性冲突与中和”这一领域时，端坐角落的苏婉，敏锐地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南宫羽。
他并未看向她，仿佛只是随意扫过全场，但苏婉的灵觉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瞬间的锁定。
果然，只听南宫羽清朗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讲法堂：“适才听闻贵宗同门谈及以‘寒霜草’中和‘赤阳果’烈性，此法固然经典，却失之僵化。却不知，若遇‘赤阳果’年份超过三百年，其内蕴一丝纯阳火毒，寒霜草性虽寒，却质轻浮于表，恐难深入化解此毒，反易引动火毒躁烈，诸位可知，尚有他法？”
这个问题极为刁钻，涉及到了药材年份带来的质性变化，超出了普通弟子讨论的范畴。清虚宗弟子面面相觑，连几位丹堂精英也蹙眉沉思，一时无人应答。
场中一时寂静。
南宫羽目光似是无意地再次扫过角落，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锋芒：“莫非，贵宗于此，并无深究？”
这话已带着几分质疑的意味。清虚宗弟子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楚瑶更是忍不住想要开口，却被林风以眼神制止。
就在气氛逐渐凝滞之时，一个平静的女声自角落响起，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赤阳果逾三百年，火毒内蕴，确非寻常寒性药物可解。强以寒克之，犹如以冰覆火，冰融则火更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婉放下手中记录玉简，缓缓抬起头，目光坦然迎向南宫羽投射过来的视线。
“然，万物相生相克，未必只有水火不容一途。”她语气平稳，继续说道，“可寻一味‘地心石乳’，此物性温，乃大地精华所凝，厚重载物。以其为基，辅以少量‘玉髓花粉’引导，缓缓渗透，可逐渐吸附并中和那丝纯阳火毒，化刚烈为温补。此法虽缓，却无激化反噬之虞，于患者根基无损。”
地心石乳？玉髓花粉？
这两个名字一出，不仅清虚宗弟子愕然，连药王谷那边也有人露出诧异之色。地心石乳虽不算绝顶稀有，但多用于炼器或土属性功法修炼，极少入药。玉髓花粉更是冷门，通常只作为某些安神香料的辅料。
南宫羽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异，他没想到这个坐在角落、毫不起眼的外门女弟子，竟能如此迅速地给出一个截然不同、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思路。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提出的方法，并非基于丹道的君臣佐使，更像是一种……基于对材料本源特性的深刻理解与巧妙运用。
“地心石乳性沉，如何确保其药力能精准作用于火毒，而不淤积体内？”南宫羽立刻追问，这是此法关键所在。
苏婉神色不变，从容应答：“故需‘玉髓花粉’为引。玉髓花性空灵，善导灵气，可引石乳药力，循经脉缓缓而行，如涓涓细流，涤荡毒素。且石乳本性温和，即便略有残留，亦能滋养经脉，无害反益。”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若患者情况紧急，此法缓不济急。但若为固本培元，徐徐图之，此方胜在稳妥。”
一番对答，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完全跳出了传统丹道的框架，却又自成体系。讲法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交锋吸引。
南宫羽沉默了片刻，那双清冷的眸子紧紧盯着苏婉，仿佛要将她看透。他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便是苏婉？那个‘灵厨’？”
终于，还是点破了。
刹那间，整个讲法堂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角落那个身影之上。有好奇，有惊讶，有审视，也有如楚瑶那般毫不掩饰的嫉恨。
苏婉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对着南宫羽的方向，以及全场众人，微微颔首：
“经阁杂役苏婉，见过南宫师兄。‘灵厨’之名，不过同门戏称，不敢当师兄如此称呼。”
她不卑不亢，姿态从容。
南宫羽看着她，看着这个修为不过炼气、身份仅是杂役，却能在他的刻意考校下对答如流，提出连他都觉得新颖思路的女子，心中的轻视，第一次产生了细微的动摇。
这灵厨之道，似乎……并非全然是徒有虚名？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不明的弧度：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