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倾月的指尖还沾着血，没擦，也没收。那滴血悬在罗盘残骸上方，像被什么东西托着，迟迟不落。
云逸靠着舱板，喘得像条搁浅的鱼。他盯着那滴血，又抬头看海面——原本漆黑的海水现在泛着金，不是阳光反射的那种亮，而是从水底透上来的光，像是整片海底下埋了盏长明灯，正一明一灭地呼吸。
“你这血……还能当指南针用？”他嗓子哑得厉害，话里却带了点荒唐的笑，“系统给的功能越来越离谱了，下次是不是能直接喷火推进？”
慕倾月没理他，只把左手腕往阵盘缺口处一按。血顺着青铜裂纹渗进去，整块残片突然嗡了一声，指针猛地一抖，稳稳指向前方雾气深处。
“它认路。”她说，“比你还靠谱。”
云逸翻了个白眼，想骂人，可刚张嘴就呛进一口咸风。他咳了两声，勉强撑起身子，从怀里摸出半块碎阵盘，手指哆嗦着在上面划了几道符线。灵力微弱得几乎点不燃，但他还是硬挤出一丝波动，投向海面。
光流颤了一下。
“频率对上了。”他低声说，“七息一次，和地图红点同步。这不是幻术，是某种……信号塔式的投影机制。”
“早说了不是来观光的。”慕倾月终于收回手，掌心伤口还在渗，她懒得管，直接甩了甩，几滴血飞出去，落在甲板上发出轻微的“滋”响，像是烧红的铁碰上了冰水。
她盘腿坐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灰扑扑的丹药残渣，掰成两半，一半塞嘴里，另一半扔给云逸。
“回春丹末，凑合提神。”
云逸接住，闻了闻，差点吐出来：“这都发霉了？”
“系统积分换的特价品，爱要不要。”她闭眼调息，声音冷淡，“再废话就把你踹下去游到仙岛。”
云逸咬牙吞了，胃里立刻翻江倒海。但他不得不承认，那股馊味散去后，脑子里混沌的感觉确实轻了些。
他抬眼望向前方。
浓雾中，影子动了。
先是屋顶，一片片黑色瓦片浮出水面，层层叠叠，像是某种巨兽的鳞甲铺展在天际。接着是楼宇，歪斜着悬浮于空中，有的倒挂如钟乳，有的横穿云层，桥廊断裂处飘着丝状光雾，仿佛有看不见的生物在其中穿梭。
最诡异的是那些“人”。
身形修长，四肢比例怪异，背脊隆起一道鳍状突起，脚踝以下拖着长长的光影尾巴，在建筑间无声滑行。他们不动则已，一动就是瞬移般的闪现，没有脚步，也没有气息扰动。
“归墟遗民……”云逸喃喃，“古籍说他们在万年前就被仙魔大战碾成了尘，连魂都没留下。”
“现在不就有了？”慕倾月睁开眼，“死人能复活，邪派能洗白，楚瑶那种货色都能当核心弟子，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她说完，抬手从系统界面调出一张符箓，贴在自己眼皮上。符纸瞬间化作细纹钻入皮肤，她瞳孔颜色变了，左眼泛银，右眼发蓝。
破妄符生效。
幻象的表层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符文结构——全是由极细的灵纹编织而成，排列方式与遗迹里的守护阵法惊人相似，但更复杂，更像是某种自动运行的留影装置。
“被动触发。”她扯下符纸，揉成团吐掉，“没人操控，是岛自己在放录像。”
“录像？”云逸皱眉，“谁设的？什么时候？”
“不知道。”她站起身，走到船头，一脚踩在龟裂的甲板边缘，“但能肯定一点——它知道我们来了，也愿意让我们看见。”
云逸猛地抬头：“你疯了？这种地方敢说是‘欢迎’？多少元婴老怪追着海市蜃楼跳崖？你真以为这是请柬？”
“我没说这是请柬。”她回头看他，嘴角一勾，“我说这是测试通过后的提示音。”
她抬起右手，掌心血珠仍未落下，反而越聚越大，几乎要滴而不坠。
“刚才那一战，风暴、巨浪、空间扭曲，全是为了拦我们。”她语气平静，“现在拦不住了，它换方式——给你看东西，让你自己选走不走。”
云逸沉默。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是恐惧，不是诱惑，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筛选机制。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看见真相。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往前？”他问。
“不然呢？”她反问，“回去写悔过书求凌霄阁批准航行许可？等楚瑶派执法队来抓我私闯禁地？”
她冷笑一声，转身走向舟尾。
咔哒。
她拉开储物舱，取出一枚乌黑色的晶体，三指宽，表面刻满凹槽，像是一块被削过的骨头。
“马甲定制，临时激活。”她将晶体拍进阵核插槽，“消耗五十积分，身份切换：玄渊阵师。”
空气微微震荡。
一股陌生的气息从她身上扩散开来，不是威压，而是一种近乎机械般的精准感，仿佛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演算过千遍。
阵核亮了。
灵舟发出低沉的嗡鸣，船身裂缝中渗出的血迹开始逆流回聚，在船底形成一个微型聚灵阵，与新核共鸣。
动力恢复。
云逸看着这一切，喉咙发干：“你这系统……到底还有多少花招没掏出来？”
“多到你破产都买不起。”她掐诀启动航向锁定，“现在，信我，或者滚。”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海水的腥和金属的锈味。
云逸没动。
他知道这时候离开等于自杀。这片海域没有方向，没有补给，连鸟都不飞。
他最终叹了口气，扶着舱壁站起来，把最后一块聚灵石塞进副阵眼。
“我跟你去。”他说，“但要是真撞见个上古邪神睁眼，你得负责把我魂捡回来。”
“成交。”她点头，目光扫过海面。
那座倒悬之城仍在雾中浮动，轮廓越来越清晰。某些窗户里甚至透出幽蓝的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点灯。
她忽然抬手，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枚小型探测傀儡，巴掌大，长得像只铁蜻蜓。启动后嗖地飞出，直奔幻象中心。
十息后，信号断了。
但她不在乎。系统界面弹出提示：
【任务进度更新：目标区域进入可视范围】
【建议行动：持续逼近，准备接收第一波信息冲击】
她笑了下。
“听见没？”她对云逸说，“连系统都在催我们送死。”
云逸翻白眼：“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盼好干嘛。”她靠在船舷上，望着前方，“坏的我都扛过来了，剩下的，不过是换个死法。”
灵舟缓缓提速，划开金色光流，朝那座悬浮于海雾之上的倒影之城驶去。
每进一步，地图红点跳动愈急，如同心跳加速。
云逸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不见了。
低头看去，甲板上有光，有水渍，有裂缝，唯独没有他的影。
他张嘴想说，却被慕倾月抢先打断。
“别看脚下。”她淡淡道，“它们不喜欢被注意到。”
云逸僵住。
远处，一座高塔顶端，某扇窗后，一只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