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像是被人强行塞进脑壳里引爆了一颗震撼弹,把赵雷的意识炸得七零八落。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新胡乱拼了一遍。
嘴里满是那种咬破舌尖后的铁锈味,还有一股诡异的、仿佛高压电线烧焦后的臭氧气。
没死?
赵雷费劲地把眼皮撑开一条缝。
周围不是想象中的地狱火海,还是那条冰冷的金属通道拐角。
头顶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像是个断气前的老烟鬼在喘息。
他动了动左手,钻心的疼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低头一看,那个用微型焊枪硬生生烙出来的“猎火”徽记,这会儿正往外渗着液。
不是血,是一种淡金色的、看着像稀释蜂蜜一样的粘稠液体。
这玩意儿跟刚才控制台生物识别区上残留的那滩东西一模一样。
赵雷愣了一下,试着攥了攥拳头。
原本应该烂成一团肉泥的烧伤处,痛感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燥热,就像是有无数只看不见的蚂蚁正在伤口处飞快地缝合皮肉。
更邪门的是,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他甚至能隔着几十米厚的防爆墙,隐约感觉到这台庞大机器核心深处那种如同呼吸般的律动。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变成了这堆废铁的一根神经末梢。
“这算什么?因工致残给的抚恤金?”赵雷自嘲地咧了咧嘴,随手撕下本来就没剩多少的半截衣襟,胡乱在胳膊上缠了几圈,把那诡异的金汤子遮住。
他也顾不上研究变异没变异,撑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摸。
主控制室的大门已经彻底锁死了,门缝里透出的红光显示这地方正在进行某种极为暴躁的高温自洁程序。
这时候要是硬闯,除了变成一堆碳粉没有任何区别。
赵雷贴着墙根听了听,风声。
极其微弱的气流声从侧面上方传来。
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栅栏口,应该是为了检修电路预留的辅助通风道。
“陈牧这孙子,属地鼠的,肯定留了后门。”
赵雷把已经空了的战术背包往肩上一甩,手脚并用地爬进那个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铁皮管子。
这地方窄得让人幽闭恐惧症都要犯了,膝盖磨在镀锌板上吱嘎作响。
爬了大概两百米,前面豁然开朗,是一个大概二十平米的废弃维修间。
地上扔满了那种几十年前的老式工具,墙上挂着半张发黄的军方工程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一块区域,旁边标注着一行狂草:“次级冷却循环冗余通道——非紧急情况勿动,动了扣工资。”
又是陈牧的笔迹。
而那个管道的出口箭头,赫然指向北方星图的某个坐标点。
“扣你大爷。”
赵雷骂了一句,从腰包里掏出那把还没凉透的微型焊枪。
幽蓝色的火苗舔舐着管道口的铁栅栏,铁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几分钟后,栅栏被暴力熔断。
赵雷把焊枪揣回去,拔出靴筒里的战术匕首,插进锈死的阀门缝隙里,咬着牙死命一撬。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维修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阀门松动的瞬间,维修间正中央那个一直冒着寒气的冷却液池子里,突然翻滚起一阵恶心的气泡。
那声音不对劲。不像是液体沸腾,倒像是什么软体动物在吞咽口水。
赵雷背上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那是他在死人堆里滚了几十年练出来的直觉。
他猛地转身,脊背死死贴住墙壁,匕首横在胸前。
池子里的那团墨绿色的“水”并没有流下去,而是违反重力地隆了起来。
那是一坨半液态的、像是融化沥青一样的聚合物,里面包裹着几具还没消化完的丧尸残骸。
这玩意儿叫“蚀脑共生体”,属于那种如果不把它烧成灰,哪怕剩一滴都能重新长出来的恶心玩意儿。
那团聚合物慢慢蠕动着,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
“雷……子……”
那个“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竟然和陈牧一模一样,带着那种特有的、漫不经心的慵懒腔调,“别碰……那枪。”
赵雷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
这畜生能模拟人类声带,甚至能读取受害者死前最深刻的记忆片段来迷惑猎物。
“装神弄鬼。”
赵雷冷笑一声,没有任何废话,反手就是一记飞刀。
战术匕首像一道黑色闪电,精准地扎进那团聚合物拟态出的“咽喉”。
噗嗤。
共生体发出了一声惨叫,那根本不是陈牧的声音,而是某种高频的、像是指甲刮黑板的尖啸。
它的身躯剧烈震荡,那张模仿陈牧的脸瞬间崩塌。
就在这一瞬间,赵雷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腰间最后一颗高爆手雷。
那是光荣弹,本来是留给自己的。
“叮。”
拉环弹开的声音清脆悦耳。
赵雷没有把手雷扔向怪物,而是看准了那个被撬开一道缝的冷却管道裂口,狠狠地塞了进去。
“轰!”
沉闷的爆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原本坚固的冷却管道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里面封存了几十年的工业级冷却液像是决堤的洪水,带着零下一百多度的极寒白雾,劈头盖脸地浇在那团共生体身上。
“滋啦——”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怪物瞬间被冻成了一座诡异的冰雕,表面迅速爬满了白霜,那种令人作呕的蠕动彻底停止了。
趁着白雾弥漫,赵雷一个翻滚冲进了维修间内侧的工具架旁。
架子最底层,一个用防水胶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正静静躺在那里。
他一把抓过盒子,上面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标签,字迹依旧嚣张:
“m1911校准日志-陈牧”。
赵雷的手抖了一下,迅速把这卷录音带塞进防水袋,死死绑在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身后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冰裂声。
那团被冻住的共生体正在疯狂地重组,那些黑色的粘液正在试图冲破冰层。
“命真硬。”
赵雷转身钻回主通道,却发现刚才进来的路已经被爆炸震塌的碎石堵死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那团怪物的咆哮声已经变调了,听起来既愤怒又饥渴。
赵雷深吸一口气,从战术背心的夹层里摸出最后一颗烟雾弹。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烟雾弹砸在脚下的地板上。
“嗤——”
浓烈的白色烟雾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在一片混沌的白茫茫中,赵雷对着那个还没彻底挣脱冰冻的怪物背影,低声说道:
“老陈,你那把枪……我替你擦干净了。剩下的账,回头再算。”
说完,他整个人往后一仰,像是要在平地上做一个毫无意义的后空翻。
然而,就在他后背着地的瞬间,那块看似平整的金属地板突然像翻板一样陷了下去。
这是一道根本没有被系统记录在案的逃生滑梯,典型的小作坊式违章搭建,除了陈牧没人干得出来这种事。
失重感瞬间包裹全身,赵雷顺着那条漆黑光滑的滑道极速下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头顶上方传来怪物愤怒的撞击声,但那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几秒钟后,眼前突然一亮。
赵雷整个人像个炮弹一样被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一片松软的雪堆里。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领口,让他打了个激灵。
这里是装置背面的无人区雪原,距离那个废弃入口足足有两公里远。
赵雷费劲地从雪窝里爬出来,拍了拍胸口那卷硬邦邦的录音带,嘴角勾起一抹劫后余生的笑。
他抬起头,看向北方。
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此刻正翻涌着诡异的铅灰色云层。
狂风卷着那种米粒大小的硬雪,打在脸上生疼。
气温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各种速度疯狂下降,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连接天地的白色风墙正在无声地推进。
这不仅仅是变天了。
这是一场足以冻死大象的极寒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