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燕的声音在闻人语的办公室里落下，音量压得很低。
“我们等于放弃了这场世纪盛宴。”
闻人语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看窗外。
她只是转过头，目光落在霍思燕的脸上。
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交易大厅的光透过玻璃墙，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轮廓。
她看了霍思燕几秒钟。
然后她开口问。
“你信我吗？”
这个问题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霍思燕的心上。
霍思燕的呼吸停了一拍。
她看着闻人语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命令，没有催促，只有平静的询问。
从合作开始的一幕幕画面，在霍思燕的脑中飞速闪过。
第一次见面时的运筹帷幄。
面对危机时的力挽狂澜。
无数次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创造出的结果。
那些画面没有声音，却比任何语言都有力量。
霍思燕吸了一口气，胸口的起伏很小。
她不再追问原因。
她只是对着闻人语，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转过身，走出了办公室。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面对着整个交易大厅。
所有人都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最后的期望，希望她能带回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陆云帆就站在她面前，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线绷成一条直线。
霍思燕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她拿起陆云帆桌上的麦克风，按下了通话键。
电流的滋滋声传遍大厅。
“所有人都听着。”
她的声音通过耳机，灌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闻人总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她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我或许不理解这个决定，但我绝对相信她这个人。”
“现在，收起你们所有的情绪，收起你们所有的疑问。”
“立刻，马上，执行命令。”
她说完，把麦克风放回原处，发出一声轻响。
交易大厅里，没有人再说话。
霍思燕的话，像一块巨石，压下了所有沸腾的情绪。
陆云帆看着她，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没有再争辩。
他只是转过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戴上耳机，双手放在键盘上。
“开始执行。”
他的声音通过内部频道，传给了每一个交易员。
沉闷的键盘敲击声，再次在大厅里响起。
一道道平仓指令被输入系统，发送出去。
屏幕上，那些代表着新世界资本持仓的绿色代码，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每一个代码的消失，都像抽走了一块积木。
整个团队精心构建的攻击阵地，就这样被他们亲手一块块拆除。
资金开始从各个市场的账户里回流，汇入中央资金池。
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增长。
然后，另一组指令被输入。
这些刚刚回流的资金，被迅速兑换成美元。
整个交易大厅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鼠标的点击声。
没有人交谈，没有人走动。
气氛压抑，沉闷。
几个年轻的交易员，一边执行着指令，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主屏幕。
屏幕上，韩元兑美元的汇率还在下跌。
乔老爷的空单像永不停歇的暴雪，一层盖过一层。
全世界的资本都在狂欢。
而他们，正在离场。
一个交易员操作完最后一笔兑换，双手离开键盘。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交易界面，眼神发直。
他身边的同事也停下了操作。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茫然，还有屈辱。
“就这么……完了？”其中一个用口型无声地问。
另一个没有回答，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陆云帆完成了他负责的所有操作。
但他没有停下。
他打开了另一个软件，屏幕上瞬间铺满了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
他一遍遍复盘着韩国市场的所有数据。
经济增长率，外债规模，企业负债率，外汇储备。
他把所有可能影响市场的变量都输入模型，进行推演。
每一次推演的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做空韩元，胜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他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支持闻人语现在的决定。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台过热的服务器，每一个逻辑回路都在发出警报。
他抬手，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一种无力感包裹了他。
他觉得闻人语站在第五层，而他连第一层的入口都找不到。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鸿沟，让他备受煎熬。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自己的专业判断出了问题？是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他把所有的新闻源又过滤了一遍。
高盛的报告，摩根的分析，索老爷的动向。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风暴正在汇集，盛宴即将开始。
他关掉了所有分析软件，屏幕上只剩下韩元暴跌的K线图。
那条向下的曲线，像一根针，扎在他的眼睛里。
十分钟后。
所有的键盘声都停了。
整个清仓和兑换过程，高效得让人心寒。
交易大厅里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陆云帆站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领口，迈步走向闻人语的办公室。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
他敲了敲门。
“进。”
办公室里传来闻人语的声音。
陆云帆推门进去。
霍思燕还站在里面，她回头看了一眼陆云帆，又转回去，继续看着闻人语的背影。
闻人语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背对门口，面向窗外。
“老板。”
陆云帆开口，声音沙哑。
“所有仓位已经清空。”
“所有资金已按您的要求，全部兑换成美元，处于静默状态。”
他汇报完毕，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站在原地。
办公室里很安静。
闻人语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陆云帆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背影，看着窗外辉煌的夜景。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问。
但他还是没能忍住。
那句话像是自己从他的胸口里冲了出来。
“老板。”
他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后面的话说完。
“我们真的……就在这看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