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启航科技顶层，闻人语的办公室。
气氛还残留着昨日庆功会上的余温。
方辰端着一杯速溶咖啡，精神头十足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盾法矛，矛法盾，盾矛法……闻总，我觉得咱们这个组合，名字可以再优化一下，比如叫‘启航三叉戟’？或者‘胜利女神的……”
“闭嘴。”
苏眉正对着小镜子补着口红，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红唇吐出两个字。
方辰的幻想戛然而生，讪讪地挠了挠头。
“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嘛。”
秦晚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对两人的互动充耳不闻，整个人沉浸在工作的状态里。
闻人语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打断了这短暂的喧闹。
“昨天的话，不是一句口号。”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方辰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苏眉也合上了镜子，秦晚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下来。
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到她身上。
“从现在开始，启航科技所有部门，工作重心全面转移。”
闻人语下达了第一道指令。
“目标，顾氏第一机械厂。”
“苏眉，你的公关团队，放下手头所有业务，我要你们把这家工厂从成立到现在的所有公开信息，行业风评，媒体报道，甚至是坊间传闻，全部挖出来，整理成册。”
“秦晚，你的法务团队，立刻对这家工厂的股权结构，历年财报，法律纠纷，以及与顾家签订的每一次协议，进行最深度的分析。”
“方辰。”
“到！闻总！”方辰一个激灵。
“你的任务最简单，也是最难的。”
闻人语看着他。
“随时待命。”
任务分配清晰，果决，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铁三角”，瞬间感受到了新战役的凛冽寒风。
他们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质疑可行性。
在闻人语说出目标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变成了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
“是！”
三人异口同声。
接下来的几天，启航科技顶层进入了一种高速运转的静默状态。
苏眉和秦晚团队的报告，像雪片一样，一份份汇总到闻人语的办公桌上。
从泛黄的旧报纸影印件，到最新的行业分析报告。
从错综复杂的股权穿透图，到鸡毛蒜皮的劳务纠纷案卷。
海量的信息洪流中，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高到了不正常的程度。
王海龙。
……
一周后，还是那间会议室。
气氛却与上次的庆功会截然不同，变得凝重而压抑。
巨大的幕布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加粗放大的黑体字。
【王海龙】
苏眉站在幕布旁，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王海龙，五十二岁，顾氏第一机械厂现任厂长。十七岁进厂当学徒，从最底层的工人干起，用了二十年，坐到厂长的位置。他是跟着顾家老爷子一起打江山的老人，是闻氏重工被吞并后，第一批拥护顾家的元老。”
苏眉按动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了一张证件照。
照片上的男人，寸头，国字脸，皮肤黝黑粗糙，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角划过，眼神算不上凶狠，却像淬了火的钢，又冷又硬。
“这个人，是个狠角色。”
苏眉的声音很沉。
“我们搜集了所有关于他的信息，发现他不仅把工厂的生产和业务管理得滴水不漏，甚至在过去十年，将整个工厂，经营成了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方辰忍不住小声嘀咕。
“有这么夸张吗？不就是一个厂长吗？”
苏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只是继续按动遥控器。
幕布上，出现了一行行触目惊心的红色标注。
【战绩一：顾氏集团总部曾先后三次，空降三名副厂长，试图架空其权力。】
【结果：第一任，入职一月后，因“嫖娼”被当地警方抓获，身败名裂。第二任，入职三月，家中突发离奇火灾，连夜举家搬离。第三任，入-职半年，在一次下井视察时，升降机钢缆‘意外’断裂，摔断了双腿，至今还在坐轮椅。】
嘶……
方辰倒吸一口凉气，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这哪里是商业斗争，这简直就是黑道电影的剧情！
苏眉继续往下说。
【战绩二：十年间，工厂共发生七起重大工伤事故，三死四重伤。】
【结果：所有事故都被定性为‘员工违规操作’，未对工厂造成任何负面影响。死者家属在拿到一笔‘人道主义’赔偿金后，全部销声匿迹。没有任何媒体敢于报道事件真相。】
【战绩三：地方关系。】
【结果：从当地的税务、消防、安监到公安，王海龙都拥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他用工厂数万个工作岗位，以及庞大的上下游产业链，将无数人的利益和这座工厂牢牢捆绑在了一起。动他，就是动所有人的饭碗。】
会议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点点向上蔓延。
如果说之前对付南方传媒和白芷，是在文明世界的规则下，用智慧和谋略进行博弈。
那么这个王海龙，他玩的，是另一套截然不同的，充满了铁锈和血腥味的，江湖规矩。
秦晚推了推眼镜，脸色凝重地补充道。
“法务这边也得出了结论。”
“顾氏第一机械厂的股权，百分之九十二由顾氏集团持有，剩下的百分之八，也都在关联公司手里，从外部没有任何收购的可能。”
“它的所有权归属清晰，法律文件天衣无缝。历年的所有商业合同和劳务纠纷，处理得干干净净，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法律漏洞。”
秦晚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闻总，我必须坦白。从法律和商业的层面，我们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切入的弱点。”
“这根本不是一座堡垒。”苏眉看着幕布上那个男人的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是一座长满了獠牙的钢铁巨兽，而王海龙，就是它的心脏和大脑。”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死寂。
最初的雄心壮志，在这些冰冷而残酷的事实面前，被撞得粉碎。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女人。
闻人语。
她安静地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嗒、嗒”声。
她的脸上，没有震惊，没有退缩，甚至没有凝重。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最极致的平静。
许久，她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视线扫过众人。
“你们说的都对。”
“用商业的刀，砍不动他。用法律的剑，刺不穿他。”
闻人语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锐利得像刀锋一样的弧度。
“因为对付一头盘踞在自己巢穴里的猛兽。”
“你需要派去的，是另一头更凶悍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