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混沌之气如薄雾般缭绕，却难以抚平清风眉宇间那深切的疲惫与惊悸。他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竭力引导着微弱的混沌道韵修复几乎再次崩裂的道基与受创的神魂。嘴角残留的血迹已然干涸，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神游星陨之谷的代价，远超预期。
那缕分神虽然侥幸逃回，但已然元气大伤，如同被狂风摧残过的烛火，摇曳不定。更麻烦的是，分神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关于深渊和古老低语的信息，还有一丝极其隐晦、却如附骨之疽般的“空无”气息。这气息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神魂本源，试图将那份“寂灭”之意烙印进来，干扰他道韵的运转，使得修复过程事倍功半。
“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胸腔内火辣辣地疼痛。清风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黯淡，却锐利如初。他内视己身，只见元婴小人身上的裂痕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因为分神的受损及那异种气息的侵入，显得更加深邃了几分，道种旋转也滞涩不堪。
“好霸道的‘无’之意志……”清风心中凛然。仅仅是隔着无尽空间的一次短暂接触，一缕低语，一丝气息，就让他这混沌道基的拥有者如此狼狈。那深渊下的存在，其层次恐怕已非寻常“力量”所能衡量，更近乎某种“规则”或“概念”的化身。
他尝试调动混沌归元大阵的力量，汇聚更精纯的混沌之气来冲刷、消磨那丝“空无”气息。然而，混沌之气虽能包容万物，化解万法，面对这种近乎“终极虚无”的力量，效率却低得令人发指。仿佛水滴落入沙漠，虽能暂时浸润沙粒，却难以改变沙漠的本质。
“看来，常规的疗伤之法，对此效果有限。”清风暗叹。道基之损，本就棘手，如今又添这诡异的“道染”，更是雪上加霜。若不能找到针对性的方法，莫说恢复实力，能否稳住当前状态不再恶化，都是未知之数。
他将注意力暂时从伤势上移开，开始仔细梳理分神带回的那些破碎却关键的信息：
首先，是星陨之谷的本质。那并非简单的陨石坑或者上古战场，而是一处……祭祀之地！一个用于朝拜那口“深渊”的古老祭坛！那些跪伏在深渊边缘的古老干尸，它们残存的意念中混合的恐惧与狂热，说明这祭祀并非自愿，或者，其崇拜的对象本身就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存在。
其次，是深渊下的“低语者”。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归来”、“时机将至”、“打破轮回”、“重临”——无不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有一个（或一群）被封印、或被放逐、或自我沉寂的古老存在，正在等待时机，意图重返世间！而它们所谓的“打破轮回”，又是什么意思？是指世界的生灭循环？还是某种特定的命运轨迹？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魔教在此事件中的角色。魔使在此地建立祭坛，催化寂灭之子，其最终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或者复活圣祖。他们与那深渊下的低语者，极有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魔教掌握的“寂灭”之力，与那“空无”气息同源而生，只是纯度与层次相差甚远。魔教，很可能是在充当这些古老存在的马前卒，或者……合作者？他们在利用寂灭之力，为古老存在的“归来”创造条件？
想到这里，清风背脊一阵发凉。如果猜测为真，那么他们面临的，将不再是单一的魔教之乱，而是一场可能颠覆整个现有世界秩序、涉及上古秘辛的惊天阴谋！
“必须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清风心中焦急。北境长城战事吃紧，青叶真人他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魔潮和寂灭之子，还有潜藏在更深处的、来自星陨之谷的威胁。而混沌新城，作为目前唯一明确知晓部分真相的前哨，肩负的责任更是重大。
然而，他如今的状态，连神游物外都险些陨落，亲自前往北境报信无异于痴人说梦。通过传讯玉符？如此重大的信息，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且玉符传讯并非绝对安全，有被魔教拦截的可能。
“看来，只能依靠师父了……”清风将目光投向静室之外。玄云子虽然平日里看似不着调，但关键时刻，其深厚的修为与莫测的手段，是清风目前唯一能倚仗的。
他强撑着提起一丝精神，以神念触动了他与玄云子之间特有的联络印记。
片刻后，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玄云子那邋遢的身影晃了进来。他手里依旧拎着那个红漆葫芦，但脸上的醉意却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他一眼便看出了清风状态的异常，眉头微蹙：“小子，你又胡搞什么了？气息怎么比之前还乱？还有……你这神魂，怎么沾上了一股子……‘空空荡荡’的怪味？”
清风苦笑一声，没有隐瞒，将神游星陨之谷的经过、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推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玄云子。
随着清风的讲述，玄云子脸上的慵懒之色渐渐消失，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如同沉睡的雄鹰睁开了双眼。他甚至在听到“深渊低语”和“打破轮回”时，拿着葫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师父，情况便是如此。星陨之谷隐藏的秘密，恐怕关乎整个天下的存亡。北境长城那边，我担心……”清风说完，气息又有些紊乱，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
玄云子沉默了片刻，仰头灌了一口酒，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他奶奶的……本以为只是收拾圣祖那老小子留下的烂摊子，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么古老的东西……‘空无深渊’……‘打破轮回’……这帮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果然还是不甘寂寞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与其平日形象不符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师父，您知道那深渊的来历？”清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玄云子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知道的不多，都是些故纸堆里翻出来的零碎记载，以及一些老不死的口耳相传。据说在比上古更久远的‘太初’年代，天地间并非只有我们认知的规则与能量，还存在一些代表着‘终极’的概念实体。这‘空无’或者说‘寂灭’，便是其中之一。它们本身并无善恶，只是某种规则的体现，但其存在，对于生机勃勃的世界而言，便是最大的威胁。”
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似乎是发生了某种巨变，这些概念实体大多被封印、放逐或陷入了沉寂。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星陨之谷，竟然还存在着一个能与‘空无’沟通的通道……魔教那群疯子，真是找死找到祖宗头上了！他们以为借助这种力量能达成目的，却不知最终只会引火烧身，甚至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清风急切地问道。
玄云子沉吟道：“北境那边，青叶小子不是吃素的，长城也没那么容易被攻破。暂时还能支撑。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治好你的伤。你这道基之损加上‘空无’道染，寻常法子没用，得下点猛药。第二，必须尽快确认魔教与那深渊存在的具体联系方式，以及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他看向清风，眼神严肃：“小子，关于你的伤，为师倒是知道一个法子，或许有效，但同样凶险无比。”
“什么法子？”清风精神一振。
“混沌初开，阴阳未分，可化万法，亦可承载万道。你这混沌道基，本是应对此类‘概念’侵蚀的最佳体质，只是你修为尚浅，道基又受损，难以发挥其威能。”玄云子缓缓道，“若能寻得一处真正的‘混沌源地’，引其中最本源的混沌之气灌体，或可洗炼道基，驱除异种道染，甚至因祸得福，使道基更加稳固。”
“混沌源地？”清风皱眉，这种地方只存在于传说中，比万物母气更难寻觅。
“没错。据为师所知，这世间残存的混沌源地已然不多，且大多位于绝险之地，或有强大存在守护。”玄云子摸了摸下巴，“离此地最近，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处，位于大陆极东之外的‘归墟之眼’附近。”
“归墟之眼？”清风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连光线都能吞噬的绝地，传闻是世界的尽头，万物归寂之所。在其附近寻找混沌源地，简直是九死一生。
“怎么？怕了？”玄云子斜睨着他。
清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怕倒不至于，只是以弟子如今的状态，恐怕难以抵达那里。”
“废话，当然不是让你现在去。”玄云子没好气地道，“你这状态，能走出新城就算奇迹了。去归墟之眼，需做万全准备，而且……需要有人护送。”
“护送？”清风一愣，新城如今高手紧缺，谁能担此重任？
玄云子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看来，是时候叫醒那个贪睡的老家伙了……”
他并未明说“老家伙”是谁，转而道：“在准备期间，你也不能闲着。关于魔教的下一步，我们或许可以从内部着手。”
“内部？”清风若有所思。
“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一个‘宝贝’。”玄云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个被你和墨家小子联手擒获，一直关在阵法核心，由混沌之气镇压的……魔教圣女，幽月。”
清风恍然。的确，自从擒获幽月后，因其身份特殊，且体内寂灭之力诡异，一直将其镇压在混沌归元大阵之下，由大阵之力消磨其力量，并未进行审问。或许，从她口中，能挖出一些关于星陨之谷和魔教核心计划的线索。
“我明白了。”清风点头，“我会尝试与她……沟通。”
“嗯，小心点，那丫头体内的寂灭之力不简单，虽然被大阵压制，但难保没有后手。”玄云子嘱咐了一句，晃了晃酒葫芦，“你且先稳住伤势，我去联系那个老家伙，顺便准备点去归墟之眼要用到的东西。”
说完，他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静室之中。
清风独自留在静室内，消化着刚才与师父的对话。归墟之眼，混沌源地，神秘的老家伙，以及……魔教圣女幽月。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眼前不再是毫无方向的黑暗。
他调息片刻，待气息稍微平稳后，目光投向了静室下方，那被层层混沌阵法封锁的区域。那里，镇压着此次破局的关键人物之一。
是时候，去见见这位“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