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脉树的金瓣落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清晨停了。沈砚是被腕间藏弦的震颤弄醒的，他靠在树身睡了半宿，身上落了层细碎的花瓣，指尖一捻就化作清润的脉气——那是天脉树彻底稳住本源后，自然散逸的滋养之力。树旁的太阳能路灯还亮着微光，花瓣落在灯杆上，竟让金属表面凝出了一层薄露。
“开花了！”青芜的声音带着雀跃，从树顶方向传来。沈砚撑着藏弦起身，抬头时正好撞见第一朵银花苞绽开的瞬间：花瓣层层往外舒卷，裹着淡青、银白、暖黄三色光，花蕊里飘出细碎的光屑，像把揉碎的星子撒在风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树顶的银花苞竟全开了，层层叠叠的花瓣缀满枝头，风一吹，满树的光屑就往凡界主城方向飘，落在玻璃幕墙的写字楼、刷着斑马线的柏油马路间，连空气里都裹着清甜味，混着远处早餐铺飘来的豆浆香。
“这是青岚长老看到封印成了，才让树开花的吧？”木灵弟子们围在树旁，红着眼笑，伸手去接飘落的光屑。他们穿着凡界常见的休闲卫衣，袖口还沾着刚整理草坪时蹭的草屑，那些光屑刚碰到指尖，就化作细小的绿芽，往树底铺着的塑胶跑道缝隙里钻——天脉树的花，正以这种方式悄悄滋养着凡界的土地。
沈砚抬手接住一片花瓣，指腹下的纹路暖得像要化了。腕间的藏弦突然亮了，封印上那道淡青色的声纹印泛着光，顺着弦身往花瓣上缠，像是在与花里的脉气呼应。他正望着花瓣出神，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童声——不是主城里孩童的寻常喧闹，是带着声脉之力的“复声”，一叠一叠地往天脉树的方向飘。
“是凡界的孩子！”青芜指着公园入口的方向，沈砚顺着看过去，只见十几个穿着反光条校服、背着带滚轮书包的孩童，正跟着带队老师往这边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晨读童谣。奇怪的是，他们哼出的声音刚飘到半空，就会自动复制出一道更清亮的声线，与天脉树的花音缠在一起，像首自然长成的歌。有个戴眼镜的小男孩，还举着智能手表对着树冠拍，屏幕里的光屑竟比肉眼看到的更亮，在直播界面里连成了细碎的光带，评论区正飞快刷着“这树也太神奇了”“是特效吗？求地址！”。
“凡界的声脉在复苏。”玄阙的剑藏在黑色冲锋衣内，只露个剑柄在外，此刻剑身在鞘里轻轻鸣响，与空中的和声应和着，“天脉树的净化力散进了土壤和空气里，孩子们的声脉最纯净，先感知到了。”他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街道——骑着共享电动车的上班族停在路边拍照，穿制服的环卫工对着飘落的光屑愣神，没人觉得异常，只当是城市公园新培育的“奇花异树”。
沈砚望着那些孩童，突然想起之前藏弦里的凡界亡魂——他们的声脉曾裹着旧巷炊烟与市井吆喝，如今，这些带着球鞋摩擦塑胶地的声响、书包拉链开合声的鲜活童声，正是凡界声脉重生的样子。他正想往前走，裤兜里的智能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不是来电，而是被藏弦的震颤引发了屏幕亮屏，壁纸是他之前拍的凡界落日，此刻竟被弦光染得泛着淡绿。与此同时，腕间的藏弦剧烈震颤，一道熟悉的声线顺着弦缝钻出来，是声络的暂存记忆。
“侧光声人……”声络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不像之前那样温和，“灵界长老院的侧光声人，掌界内声脉监察之权，可他们最近传回来的脉讯，总带着些杂气。我之前没在意，现在想来，那些杂气竟与蚀声界的残气有几分相似。”
沈砚的脚步顿住了。侧光声人是灵界的特殊族群，天生能感知声脉里的异常，历来是长老院的“眼睛”。若连他们都出了问题，灵界的情况恐怕比想象中复杂。他下意识摸了摸手机背面的磁吸支架——那里藏着一个微型储物匣，用凡界的纳米材料制成，之前收蚀主残纹时，他用封声术将其藏在了匣子里，伪装成了手机配件。
“我必须尽快回灵界。”声络的声线越来越清晰，像是在做最后的叮嘱，“蚀主虽被封，可它的残气能引动界内的叛逆之心。侧光声人若真反了，长老院的脉讯网会彻底瘫痪，到时候灵界乱了，凡界也保不住。”
藏弦的震颤渐渐弱了下去，声络的记忆像是完成了传递，重新沉回弦缝深处。沈砚望着天脉树的繁花，心里却沉了下来——本以为封了蚀主就能喘口气，没想到灵界又出了疑云。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地铁站出口，自动扶梯正载着人流上下，电子屏上滚动着“城市绿化公益宣传”的广告，与满树的银花形成奇妙的现代图景，提醒着他这里是凡界主城，容不得灵界的乱局波及。
“声络大人要回灵界？”青芜也听到了声络的话，眼底带着担忧，“可灵界现在的情况不明，他一个人回去会不会有危险？”她刚说完，就看见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人踩着滑板路过，滑板轮的摩擦声与空中的和声撞在一起，竟格外和谐。
“声络的声脉之力深不可测，而且他在灵界经营多年，自有应对之法。”玄阙的眉头皱着，“只是，我们之前计划去灵界取脉星晶，现在看来，这趟行程怕是要更凶险了。”他抬手按了按冲锋衣口袋，里面装着凡界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是为了融入这里的生活提前办的，此刻却因为心里的不安，指尖微微用力。
沈砚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弦上的封印。他总觉得心里发慌，不是因为灵界的侧光声人，而是另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他下意识地调动脉气，往手机背面的微型储物匣探去——之前收蚀主残纹时太急，只匆匆用封声术裹了一层，没仔细检查。
这一探，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储物匣里，那道被封的蚀主残纹竟还在动！不是之前那种小幅度的挣扎，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撞它，每撞一下，残纹就往匣壁上蹭一下，想钻出去。更让他心惊的是，残纹周围的封声术光罩，竟比之前薄了一层，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耗损了。
“怎么了？”青芜见他脸色不对，赶紧凑过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目光落在沈砚的手机上，以为是他收到了不好的消息。
沈砚猛地收回脉气，摇了摇头，指尖却攥得发白。他不能声张——现在主城刚恢复平静，天脉树开花引了不少路人驻足拍视频，若是让大家知道蚀主残纹还在动，只会引发恐慌。可这残纹为什么没被彻底封住？是封声术出了问题，还是……有其他东西在帮它？
他抬头看向天脉树的繁花，花瓣上的光屑还在往城市里飘，孩童的复声、滑板轮的摩擦声、地铁站的播报声与花音缠在一起，一派平和景象。可沈砚知道，这平和之下，藏着未散的危机——灵界的侧光声人疑云，手机储物匣里不安分的蚀主残纹，还有青岚长老消散前那道未尽的脉誓，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网，正慢慢收紧。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转头看向青芜和玄阙，“等声络大人在灵界稳住脚跟，我们就立刻动身。脉星晶不仅要用来加固封印，说不定还能查出侧光声人的问题。”他故意提高声音，让不远处举着手机拍摄的路人以为他们在讨论这棵“网红树”的养护计划。
青芜点头，指尖摸了摸缠在藏弦上的绿芽——那芽已经长到半人高了，芽尖的三色花苞也更饱满了，像是在等着他们从灵界回来，再彻底绽放。“天脉树的花能稳住凡界的声脉，我们走后，让木灵弟子们伪装成公园管理员守着树，应该不会出问题。”
玄阙也应了声，转身往公园外走：“我去便利店买些压缩饼干和能量饮料，再取些现金，路上能用。”他知道，从凡界去灵界的通道藏在城郊的废弃信号塔下，得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
沈砚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腕间的藏弦。封印上的两道声纹印还在泛着光，淡青色的是青岚，银白色的是慕言，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他们的守护还在，他不能退缩。
他悄悄取下手机背面的储物匣，指尖碰了碰匣壁。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蚀主残纹的周围，竟飘着几道极细的黑气，像是从匣体的纳米缝隙里钻进来的，正一点点啃噬着封声术的光罩。那些黑气的气息，与之前灵界传来的侧光声人脉讯里的杂气，竟有几分相似。
“侧光声人……蚀主残纹……”沈砚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是侧光声人在帮蚀主，还是蚀主的残气引动了侧光声人的叛逆之心？他下意识看了眼公园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不知道那镜头有没有捕捉到刚才飘起的光屑，也不知道这场藏在现代凡界里的危机，还要瞒多久。
天脉树的花瓣落了一片，正好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花瓣上的光屑沾了屏幕的指纹，化作一道清润的脉气，往储物匣的方向钻。沈砚闭了闭眼，将心里的疑云压下去——现在想这些没用，只有去了灵界，才能查清真相。
他轻轻按了按储物匣，指尖泛着冷意：“蚀主，你别急。等我从灵界回来，就彻底封了你，让你再也翻不了天。”
藏弦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决心，在腕间轻轻震颤着，封印上的光更亮了些。远处的童声还在继续，滑板轮的摩擦声、手机拍照的快门声与天脉树的花音缠在一起，像是一首温柔的序曲，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也预示着风雨过后，终将到来的和平。可沈砚知道，这场风雨，恐怕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凶险——因为这一次，他们要守护的，是这方充满现代烟火气的凡界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