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仿佛要将整个燕山平原彻底吞噬。寅时刚过,山河盟连绵的营寨中,最后一点灯火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默与等待。数以万计的将士已悄然进入预设的攻击位置,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猎豹,肌肉紧绷,利爪深藏,只待那撕破夜幕的第一缕光,亦是撕开敌人防线的第一波狂潮。
中军旗下,林清音一身素白劲装,外罩轻甲,青丝紧紧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并未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而是选择亲临前线,与陆惊澜的前军在一起。她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激励。潜龙阁弟子与药王谷医者组成的医疗队,已在阵后搭建起简易的救护营帐,浓重的草药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陆惊澜按剑立于阵前,玄甲在微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他像一尊冰冷的铁铸雕像,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嗜战的火焰。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那条在朦胧中泛着微光的“饮马河”,以及河对岸那片死寂中潜藏无数杀机的清军防线。
诸葛青云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搓着手,既兴奋又紧张,目光不时瞟向身后那些被油布覆盖的庞然大物——“破军三弓床弩”与“流星火雨匣”已在前沿阵地架设完毕,如同张开了獠牙的凶兽。
萧月如与她麾下的游骑,早已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两侧的黑暗中,她们是这场大战最先接触的锋刃。无尘大师、玄素真人率领的武林高手们,则气息内敛,分散在军阵的关键节点,如同藏于鞘中的神兵。
天地间,只剩下北风呼啸的声音,以及……无数人压抑的呼吸与心跳。
东方的天际,终于撕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鱼肚白,如同在厚重的墨色帷幕上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就是现在!
陆惊澜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饮马河对岸,声如裂帛:“山河盟——进攻!”
“咚!咚!咚!咚!”
如同九天雷落,蓄势已久的战鼓轰然炸响,沉重的鼓点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呜——”
进攻的号角,苍凉而激昂,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战意!
“杀——!”
排山倒海般的怒吼声从山河盟的阵地上冲天而起,黑色的潮水开始向前汹涌奔腾!盾牌手在前,长枪兵紧随,弓弩手压阵,整个前军如同一个巨大的、移动的钢铁刺猬,向着饮马河防线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击!
几乎在同一时间,河对岸的清军阵营也爆发出震天的呐喊与箭矢破空的尖啸!
“放箭!”清军将领的嘶吼隐约可闻。
霎时间,天空为之一暗!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过境,带着死亡的呼啸,从河对岸倾泻而下,覆盖了冲锋的山河盟前军!
“举盾!顶住!”基层军官的吼声在箭矢撞击盾牌的噼啪爆响中显得声嘶力竭。
巨大的盾牌组成移动的城墙,但依旧有箭矢从缝隙中钻入,带起一蓬蓬血花。不断有士兵中箭倒地,但后面的人立刻面无表情地补上位置,冲锋的浪潮没有丝毫停滞!
“青云!”陆惊澜一边挥剑格开射向自己的冷箭,一边暴喝。
“来了!”诸葛青云脸上闪过一丝狂热,猛地挥手,“破军弩,目标敌方弓箭手阵地,一轮齐射!放!”
“崩崩崩——!”
令人牙酸的弓弦震响如同死神的狞笑,数十支儿臂粗细的特制破甲巨箭,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跨越数百步的距离,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狠狠地砸进了清军河岸后的弓箭手方阵!
“轰!咔嚓!”
巨箭所过之处,人盾皆碎!坚固的盾牌如同纸糊般被洞穿,后面的清军弓箭手连人带甲被撕成碎片,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兵器混合着泥土飞上半空!仅仅一轮齐射,清军前沿的远程压制火力便为之一滞!
“冲锋!过河!”陆惊澜抓住这短暂的间隙,身先士卒,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向冰冷的饮马河!
“杀!”
主帅悍勇,三军用命!无数山河盟士兵怒吼着,紧随其后,踏入齐腰深的冰冷河水,向着对岸发起决死冲击!
河岸瞬间变成了血腥的绞肉场。双方士兵在河滩、在浅水区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刀剑劈砍入骨的闷响、长枪刺穿铠甲的撕裂声、垂死者的哀嚎、愤怒的咆哮……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最为原始和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鲜血迅速染红了饮马河的流水,残破的尸体被湍急的河水冲向下游,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
林清音站在稍后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不断下达指令,调配着预备队和医疗资源。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看到己方士兵不断倒下,她的心在抽搐,但她知道,这是通往胜利必须付出的代价。
就在前军与清军防线死死咬在一起,陷入残酷的消耗战时,异变再生!
清军阵中,突然跃出数十道身影,这些人身着奇特的萨满服饰,脸上涂满油彩,手持骨杖或兽鼓,口中念念有词。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仿佛能侵蚀人的意志,甚至有几个冲在前面的山河盟士兵动作突然变得迟滞,眼神涣散,随即被清兵轻易砍倒!
“是清军的萨满法师!”林清音心中一紧。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战场。无尘大师带领着数名少林高僧,如同金色流星般闯入阵前。少林绝学“狮子吼”配合精纯的佛门内力,化作无形的音波洪流,冲向那些萨满法师!
“邪魔外道,也敢猖狂!”玄素真人拂尘挥洒,武当“纯阳无极功”化作至阳至刚的罡气,如同烈日照雪,迅速消融着那污秽的气息。
正道高手与清军萨满,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展开了另一层面的激烈交锋!
几乎在同时,侧翼也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萧月如率领的游骑,如同鬼魅般从清军防线的薄弱处切入,弯刀划出致命的弧线,专门袭杀清军的军官和传令兵,制造着局部的混乱!
战场,彻底沸腾了!
山河盟的攻势,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在陆惊澜的悍勇指挥、诸葛青云的机关利器、萧月如的侧翼袭扰以及正道高手的强力支援下,饮马河防线,这条被多铎寄予厚望的坚固壁垒,开始出现了动摇的迹象。黑色的浪潮,正一点点地侵蚀着清军的阵地,向着燕山的方向艰难而坚定地推进。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爆炸声、垂死哀嚎声……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天空中的阴云似乎都被这冲天的杀气所扰动,翻滚得更加剧烈。
林清音的目光,越过了眼前血腥的战场,投向了远方那巍峨沉默的燕山主峰。那里的天际,不知何时,悄然凝聚起一团不祥的、旋转的暗红色云气,如同一个巨大的、淌血的漩涡,与山下这血肉横飞的战场遥相呼应,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皇陵之巅,沈墨与沈渊的对决,开始了吗?那团暗红云气,是父子对决引动的天地异象,还是……紫禁城下那“血祭”已然开始的征兆?
她的心,紧紧揪起。手中的“镇国”令牌(沈墨离去前交予她暂管)冰冷沉重,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来自远方的、毁灭性的力量正在酝酿。
山下的血战已进入白热化,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而山上的宿命对决,与那未知的“血祭”,又将如何影响这场关乎天下命运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