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墙之上,沈墨揽着林清音,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着下方签押房方向那片重归沉寂的黑暗。那一闪而逝的幽光,带着幽冥殿特有的阴冷死寂,绝非错觉。流言蜚语尚可视为攻心之策,但这直接潜入核心区域的举动,意味着敌人的行动正在升级,目标直指山河盟的指挥中枢,或者说……直指陆惊澜!
林清音也察觉到了他身体的瞬间紧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有老鼠溜进来了,目标可能是惊澜。”沈墨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他松开揽着林清音的手,“我去看看,你……”
“我与你同去。”林清音毫不犹豫,眼神坚定。她深知,此刻任何落单都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破绽。
两人不再多言,身形如电,悄无声息地从关墙之上一跃而下,融入下方的阴影之中,如同两道幽灵,急速向着签押房方向潜行。
签押房内,灯火通明。陆惊澜并未休息,依旧伏案于巨大的军事舆图之前,手中朱笔不时圈点,凝神规划着下一步对清军残余势力的清剿路线以及燕山方向的进军预案。他面容冷峻,仿佛外界那些针对他的流言蜚语,不过是过耳清风,丝毫未能影响他专注的心神。
然而,就在他笔尖停顿,凝神思索一处关隘细节的刹那——
签押房一侧的窗户纸,被无声无息地蚀开三个小孔!三道细若牛毛、在灯光下几乎看不见的乌黑毫针,带着刺骨的阴寒之气,成品字形,向着陆惊澜的后脑、背心、后腰三处要害激射而来!速度快得超越视觉!
偷袭者选择了最刁钻的角度和最不可能分心的时机!显然是潜伏已久,耐心等待的绝杀之局!
陆惊澜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低头看着舆图。
就在乌黑毫针即将及体的瞬间!
“叮!叮!叮!”
三声极其轻微、却清脆无比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三道淡金色的指风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三枚乌黑毫针的针尖之上!指风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阳和之力,正是那阴寒死寂针气的克星!乌黑毫针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寸寸断裂,化作飞灰!
沈墨与林清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签押房门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惊澜猛地一拍桌案,身形借力向后急旋,腰间绣春刀已然出鞘半尺,冰冷的刀光映照出他眼中凛冽的杀机!他并非没有察觉,只是在沈墨出手的同一刻,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击准备!
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惊怒的闷哼,随即是衣袂破风远去的细响。
“追!”陆惊澜冷喝一声,便要破窗而出。
“不必了。”沈墨抬手阻止,目光扫过窗外深沉的夜色,“人已经远了,是精通隐匿遁术的高手,强追无益。”
他走到那扇被蚀穿窗纸的窗前,指尖捻起一点残留的黑色粉末,放在鼻尖轻嗅,眉头紧锁:“是‘幽冥蚀骨针’,中者顷刻间血肉消融,歹毒无比。”
林清音也上前检查窗纸的破口,脸色凝重:“对方对我们的作息和防卫换岗时间极为熟悉,才能如此精准地潜入核心区域发动偷袭。”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敌人的渗透,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更致命。而这次针对陆惊澜的刺杀,无疑是对目前弥漫的流言蜚语最恶毒的“佐证”与火上浇油。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流言的阴影,刺杀的现实,如同无形的墙壁,横亘在三人之间。
忽然,陆惊澜还刀入鞘,转身走到墙角的柜子旁,从中取出一个尚未开封的酒坛,又拿了三个粗瓷大碗。他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他默不作声地将三个碗倒满,琥珀色的酒液在灯下荡漾。
他率先端起一碗,目光平静地看向沈墨和林清音,声音依旧冷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陆某出身锦衣卫,过往如何,无意辩解。但既入山河盟,此身此命,便系于盟旗之上,系于驱逐鞑虏、重光山河之志。信与不信,皆在二位。”
他没有多说,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烧灼而下,让他冷峻的面容也泛起一丝红晕。
沈墨看着陆惊澜,看着他眼中那片深潭般的沉静与决绝,没有任何犹豫,上前端起第二碗酒,朗声道:“沈墨信你。” 同样一饮而尽!酒气上涌,与他体内龙脉地气相激,竟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林清音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一个冷峻如冰,一个沉凝如山。她端起最后一碗酒,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如同冰雪初融:“清音,亦信陆兄。” 她酒量浅,只饮了一半,便已脸颊绯红,眼眸如水,剩下的半碗,却被沈墨自然地接过,替她饮尽。
一碗烈酒,未曾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所有的猜忌、流言、试探,在这浓烈的酒气与毫无保留的信任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雾,瞬间烟消云散。
酒意微醺,气氛不再如之前那般凝重。
萧月如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提着弯刀匆匆赶来,一进门便闻到浓烈的酒气,看到空了的酒碗和沈墨替林清音喝酒的一幕,先是一愣,随即撇了撇嘴:“好啊!喝酒也不叫上老娘!”
她也不客气,自己找来一个碗,倒了酒,咕咚咕咚喝下,抹了把嘴,瞪着陆惊澜:“冰块脸,外面那些屁话,老娘一个字都不信!咱们的账,等杀光了鞑子和幽冥殿的混蛋再算!”
陆惊澜看了她一眼,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给自己和众人的碗中再次斟满了酒。
四人围桌而坐,抛开身份,抛开顾虑,在这弥漫着酒香与硝烟气息的签押房内,如同最普通的江湖朋友,畅饮,畅言。沈墨说起冰渊下的奇遇,林清音谈及潜龙阁的秘辛,陆惊澜偶尔插言几句军阵见解,连萧月如也讲起了塞外明月教的风土人情……
信任,在经过猜忌的淬炼与烈酒的浇灌后,非但没有瓦解,反而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变得更加坚韧,牢不可破。
然而,酒至半酣,沈墨放下酒碗,目光扫过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声音恢复了清明与凝重:“流言与刺杀,皆是手段。幽冥殿主在燕山皇陵摆下擂台,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看向在场三人,眼神锐利如刀:“我们必须尽快稳住内部,整合力量。燕山皇陵,关乎最终龙脉,这一战,避无可避!”
就在四人定下决心,准备应对最终风暴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签押房屋顶的阴影里,一道如同融入夜色的身影,正透过瓦片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下方把酒言欢的四人。他手中,一枚与之前形制相同、却更加古朴的影龙卫令牌,正散发着微弱的幽光,将屋内的一切,悄然映照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