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务大堂的风波虽被林清音以雷霆手段暂时压下,但那股因权力和资源分配而滋生的暗流,却并未真正平息,反而在看似恢复秩序的日常运转下,涌动得更加隐秘而危险。林清音深知,仅凭一次震慑,远不足以根除已然蔓延的痼疾。她必须抓住典型,立下规矩,才能真正树立起山河盟不可逾越的法度。
机会,很快便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了夜晚。
月黑风高,龙岩关内大部分区域已陷入沉睡,只有巡逻队规律的火把光影在断壁残垣间游弋。位于关镇西北角、由原官仓改建的临时粮秣库,此刻却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太行刀盟的王舵主,带着四名心腹亲信,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粮库侧面的一个小门。这里并非正门,守卫相对松懈,而且,今晚的值守粮秣官,正是白日里与他有过隐秘眼神交流的那位。
“王舵主,快些,按约定,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粮秣官紧张地左右张望,压低声音催促道,手中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王舵主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的笑意,拍了拍粮秣官的肩膀:“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弟兄们最近嘴里淡出鸟来,弄几袋精米,再搞点腊肉打打牙祭,算不得什么!”
小门悄然开启,几人鱼贯而入。库内堆积如山的粮袋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巨兽。王舵主示意手下动手,自己则好整以暇地踱步,目光扫过那些封存完好的物资,盘算着还能顺手带走些什么。
然而,就在他的手下刚刚扛起两袋米,准备再去搬动旁边那筐腊肉时——
“噗!噗!噗!”
数点寒芒毫无征兆地从库房深处的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精准地没入了那四名亲信腿部的环跳穴!
四人只觉双腿一麻,惊呼声尚未出口,便已“噗通”倒地,肩上的米袋也滚落一旁!
“谁?!” 王舵主大惊失色,猛地拔出腰刀,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
灯火骤然亮起。
林清音手持一盏气死风灯,从粮垛后缓步走出。她依旧是一身青衣,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夜间巡查至此。但跟在她身后的四名潜龙阁女弟子,却已手持分水刺,封住了王舵主的退路。而那名粮秣官,早已被两名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暗桩反剪双臂,堵住了嘴,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王舵主,深夜不在营中休息,携刀带人,私开粮库,意欲何为?” 林清音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王舵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强自镇定,狡辩道:“林……林阁主!误会!是这狗官邀我前来清点库存,说是有账目不对!我……我带着弟兄是来保护……”
“保护?” 林清音打断他,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米袋和那筐腊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保护到需要将盟内紧缺的军粮,搬回自己的营帐?”
她不再看他,而是对身后的女弟子吩咐道:“记录:太行刀盟舵主王魁,勾结粮秣官,深夜窃取军粮,人赃并获。按盟规第七条,该如何处置?”
一名女弟子朗声应道:“窃取军资,视同资敌,轻则杖责一百,削去所有职司,逐出山河盟!重则……立斩不赦!”
“立斩不赦”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魁心上!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嘶声道:“林阁主!饶命!我……我只是一时糊涂!看在我太行刀盟也曾为守关出力的份上,饶我这一次!”
“出力?” 林清音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如同冰锥,刺得王魁体无完肤,“若人人都如你这般,仗着些许功劳,便视盟规如无物,窃取这用无数兄弟性命换来的物资,山河盟与那些祸乱天下的乌合之众,又有何区别?今日饶你,明日何以服众?何以面对龙岩关下那些战死的英魂?!”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威严!整个粮库仿佛都因她的质问而震颤!
“拿下!” 林清音玉手一挥!
四名女弟子立刻上前。王魁还想反抗,但林清音指尖一枚银针已无声弹出,精准地刺入他持刀手腕的穴道!
“当啷!” 腰刀落地。
王魁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在地,被两名女弟子牢牢捆缚。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天亮之前便传遍了整个龙岩关。
次日清晨,盟务大堂前的广场上,所有头领、管事,乃至许多普通盟众,都被召集于此。广场中央,王魁与那名粮秣官被捆得结结实实,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林清音立于台阶之上,晨风吹动她的衣袂,清丽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肃杀的寒霜。她没有过多言辞,只是当众宣布了二人的罪状与依盟规作出的判决——王魁,立斩!粮秣官,杖责一百,削职逐出!
没有求情,没有犹豫。
当雪亮的刀光闪过,王魁的人头落地,鲜血染红广场青石的那一刻,整个广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林清音这毫不留情、铁腕肃纪的手段深深震撼!那些原本存着小心思、打算阳奉阴违的人,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再不敢有丝毫侥幸!
林清音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看着那一张张或敬畏、或恐惧、或深思的脸,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山河盟,不是升官发财之所,不是争权夺利之地。此地,唯有‘责任’二字!守土之责,抗敌之责,护民之责!凡违此责者,无论何人,无论何功,这便是下场!”
她说完,不再多看那尸首一眼,转身,在一片死寂中,步履沉稳地走回了盟务大堂。
沈墨一直站在大堂门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的是她看似柔弱身躯里蕴含的惊人力量与决断,是为了维护联盟根基而不得不染上的冷酷与威严。他心中没有丝毫不适,只有深深的心疼与理解。
当林清音走进大堂,与他擦肩而过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挺直的脊梁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墨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她。
林清音没有回头,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他握着,仿佛从中汲取着继续前行的力量。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林清音的雷霆手段所震慑,联盟内部风气为之一肃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广场外围的人群中,一个戴着斗笠、看似普通的江湖客,正低头记录着什么。他的指尖,一缕与幽冥殿同源的、极其淡薄的阴冷气息,悄然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