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雪谷,玄冰台。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在沈渊(幽冥殿主)那石破天惊的自白中凝固了。风雪停滞,连地底冰宫苏醒传来的轰鸣都似乎变得遥远。沈墨僵立原地,如同化作了一尊冰雕,唯有胸膛剧烈起伏,和那双暗金色瞳孔中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涛骇浪,证明着他还是一个活人。
父亲……沈渊……幽冥殿主……灭门真凶……
这些截然对立、绝不可能共存的身份,此刻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蛮横地撕裂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与情感基石。那些深埋心底、支撑他走过无数黑暗岁月的对家族的怀念、对父亲的孺慕、对复仇的执念,在此刻轰然崩塌,化作了最尖锐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的灵魂。
他看着那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那张本该代表着温暖与庇护,此刻却只剩下冰冷与漠然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哮。
“为……为什么……”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苦,“沈家……那是你的家族!娘亲……她……”
“为什么?”沈渊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得令人发指,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因为它阻碍了我追求更高的境界,更强大的力量。”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精纯至极的幽冥死气与一丝沈墨熟悉的、属于《寂灭剑典》本源的寂灭剑意交织缠绕。
“看到了吗?沈家的《寂灭剑典》,追求的是万物终结的‘寂’,却愚蠢地固守着所谓的‘人道’底线,画地为牢!唯有融入这源自九幽的‘灭’之真谛,抛弃所有无谓的情感与羁绊,才能触及真正的轮回奥秘,超越生死,成为执掌法则的神!”
他的目光落在沈墨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审视与期待:“而你,墨儿,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你继承了沈家最纯净的寂灭剑骨,又在寒寂雪原那场我亲手安排的‘意外’中,被幽冥死气侵蚀,种下了轮回的种子!我看着你挣扎,看着你在仇恨与痛苦中磨砺,看着你最终融合这两股力量……你,就是我通往至高神座最关键的钥匙!”
亲手安排的……意外?
寒寂雪原上那场导致他九死一生、也让他初次接触到幽冥死气的灾难……也是父亲的“杰作”?
原来,他的人生,他从痛苦中获得的每一分力量,甚至他赖以生存的仇恨本身,都不过是眼前这个男人精心设计的棋局中的一环!
“啊——!!!”
沈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啸,周身那原本濒临崩溃的灰金色领域,在这极致痛苦与愤怒的刺激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以一种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方式轰然爆发!领域之中,灰暗的死寂与暗金的轮回之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碰撞,仿佛他体内正在经历着一场宇宙初开般的大爆炸!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迷茫、痛苦、挣扎,被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杀意所取代!
那不是魔障的暴戾,而是历经所有欺骗与背叛后,源自灵魂最深处、对“根源”的彻底否定与清洗!
“沈!渊!”
他不再称呼父亲,而是直呼其名,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今日,我便以这身你‘赐予’的力量,彻底了结这段……扭曲的因果!”
话音未落,沈墨动了!
他不再是人,而是化作了一道燃烧着灰金色火焰的流星!人与剑域彻底合一,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苦与愤怒,都凝聚于这最终的一击之中!
没有招式,没有名目,只有最纯粹的——毁灭!
毁灭这虚假的父子关系!毁灭这操控他人生的黑手!毁灭这建立在至亲血肉与无尽痛苦之上的所谓“神座”!
这一击的速度,超越了之前任何一次!力量,凝聚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意志,更是带着与敌偕亡、不同归于尽决不罢休的惨烈!
面对沈墨这凝聚了所有、燃烧了生命本源的终极一击,沈渊(幽冥殿主)那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变了!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真正能够威胁到他、甚至可能与他同归于尽的恐怖力量!更让他心惊的是,沈墨此刻爆发出的意志,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与预料!
“冥顽不灵!”沈渊厉喝一声,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从容。他双手急速舞动,周身幽冥死气如同沸腾的黑色海洋般汹涌而出,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铭刻着无数扭曲轮回符文的——【幽冥轮回盘】!
这是他压箱底的神通,蕴含着他对轮回之力的最高理解,攻防一体,更能强行扭转、吞噬敌人的攻击与生机!
“轮回逆转,万法归寂!”
幽冥轮回盘缓缓旋转,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迎向那道燃烧的灰金色流星!
两者即将碰撞的刹那——
沈墨那燃烧着极致意志的瞳孔深处,倒映着沈渊那带着一丝惊怒与难以置信的脸庞,也倒映着那面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冥轮回盘。
然而,他的嘴角,却在此刻,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没有选择硬撼那轮回盘的核心。
就在两者即将接触的前一瞬,他燃烧的身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违背了所有物理常理的方式,极其细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
同时,他并指如剑,将那凝聚了所有力量的终极一击,并非指向轮回盘,而是……指向了轮回盘侧后方,一个极其隐蔽、能量流转似乎略有凝滞的符文节点!
那是他方才在极致愤怒与灵觉高度集中下,凭借自身轮回剑意对同源力量的敏锐感知,捕捉到的——沈渊因冰宫异动和情绪波动而暴露出的,力量运转体系中,一个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破绽!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灰金色的指剑,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个微不足道的符文节点之上!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那面散发着恐怖气息、仿佛能逆转轮回的幽冥轮回盘,旋转猛地一滞!盘面上那无数流转的符文,如同被掐断了关键链条,光芒瞬间变得混乱不堪!紧接着,一道道细密的裂痕,以那个被击中的节点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至整个轮回盘!
“不——!!!”沈渊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他试图强行稳住轮回盘,但那崩溃的趋势已然无法逆转!
轰隆隆——!!!
幽冥轮回盘,轰然炸碎!
狂暴反噬的幽冥死气与失控的轮回之力,如同脱缰的野马,狠狠冲击在沈渊身上!
“噗!”沈渊猛地喷出一大口漆黑的血液,周身气息瞬间萎靡,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痛苦与扭曲的神色,他踉跄着向后跌退,玄黑色长袍破碎,露出了其下更加苍白、甚至隐隐有些虚幻的身体!
而沈墨,在发出这凝聚了所有的一击后,周身的灰金色火焰骤然熄灭,领域崩溃,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重重摔在冰冷的玄冰台上,鲜血从他口鼻中不断涌出,意识迅速陷入黑暗。
玄冰台上一片死寂,只有沈渊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沈墨微不可闻的呼吸。
沈渊捂着胸口,看着倒地不起的沈墨,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深的忌惮。
他没想到,沈墨竟然能抓住那转瞬即逝的破绽,更没想到,沈墨宁愿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也要重创于他!
就在他强压伤势,眼中杀机再现,准备彻底了结这个超出掌控的“作品”时——
异变再生!
整个葬雪谷的震动达到了顶点!
他们脚下的玄冰台,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开始寸寸崩塌!而在那崩塌的深渊之下,并非黑暗,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浩瀚无边的、散发着亘古沧桑与无尽威严的——冰蓝色光辉!
冰宫,真的要现世了!
而且,其入口,似乎就在这玄冰台的正下方!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崩塌的深渊中传来,瞬间笼罩了台上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