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疾风骤起。
陈默的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紫禁城这片看似沉寂，实则早已绷紧的宫苑中激起千层浪。备马津门的旨意一出，整个宫廷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化作了明确而急促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以及压抑的传令声。
王德全几乎是跑着去传达旨意的，他知道，陛下此举，已是将自身置于风暴之眼，此行津门，直赴海疆，无异于御驾亲征，其凶险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陈默没有片刻耽搁，他甚至来不及更换常服，依旧身着那身便于行动的玄色暗纹劲装，外罩一件象征身份的九龙披风。他快步走向宫门，体内归墟能量如江河奔涌，不仅未觉疲惫，反而让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他能听到远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回响，能感受到夜风中夹杂的、来自东南方向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能量悸动，更能清晰地感知到，怀中那枚玉蝉正持续散发着灼人的热力，仿佛在与遥远海天的异象遥相呼应。
“陛下，禁军骁骑营已整装待发，随时可护驾前往津门！”禁军统领全身披挂，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而坚定。
陈默目光扫过眼前这些精锐的甲士，他们的眼神中有对未知的些许不安，但更多的则是誓死追随的决然。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言，翻身跃上亲卫牵来的神骏黑马。
“出发！”
一声令下，蹄声如雷，打破了京师的寂静。黑色的洪流簇拥着帝国的核心，如同离弦之箭，刺破夜色，直指东方出海口——津门。
与此同时，长春宫内。
程无双紧紧抱着怀中异象频生的孩子，那心口的紫芒虽已稍稍内敛，不再如之前那般刺目，但依旧莹莹生辉，将孩子白皙的小脸映照得如同玉琢。小家伙不再望向东南，反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襟，异常的安静，反而让程无双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帝星异动、陛下深夜急赴津门、孩子身上的异常……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的、足以倾覆乾坤的旋涡。她不是需要被护在羽翼下的雏鸟，她是曾执掌凤印、历经宫闱风雨的皇后，更是程家将门之后。此刻，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
“传本宫懿旨，长春宫即日起闭宫，非陛下亲旨或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加派可靠人手，严密守护太子，若有可疑人等靠近，无论身份，立斩不赦！”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必须守住这紫禁城的核心，守住这身系帝国未来的稚子，为远行的君王稳住后方。
“是！”心腹宫女和内侍凛然应命，迅速行动起来。
……
津门，大夏北方最重要的海防门户。
当陈默率领禁军精锐驰抵津门水师驻地时，天色已近黎明。海天相接处泛着鱼肚白，但东南方向那颗荧惑之星依旧猩红夺目，其旁那道细微的紫色光柱虽在晨曦中略显黯淡，却依然固执地指向深海。
水师提督及一众将领早已得到消息，顶盔掼甲，在码头肃立迎驾。海风带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也吹不散众人脸上那凝重至极的神色。
“陛下，佛朗机主力舰队已于三日前完全驶入深海，根据最新哨探回报，其航向确系指向星辰图标记的‘归墟’疑似海域。我方集结的各类舰船一百二十七艘，已按陛下先前旨意，分成数支小队，前出监视、袭扰。”水师提督语速极快，汇报着最新军情，“另外，关于星辰图航线的‘泄露’已按计划执行，佛朗机人的先头侦查船似乎有所收获，正在调整航向。”
陈默一边听着汇报，一边快步走向码头高处，眺望眼前这片浩瀚无垠的大海。海面上，大夏水师的舰只正如点点黑礁，散布在近海，与远方的庞然大物——那几艘作为核心的新式三级战列舰相比，大部分舰船都显得陈旧而渺小。实力的差距，赤裸而残酷。
“前朝余孽，‘紫微卫’呢？可有踪迹？”陈默问道，目光依旧锁定着远方。
“回陛下，”暗卫指挥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侧后方，低声道：“我们的人损失了三个好手，才勉强追踪到他们一支小队的踪迹。他们乘坐的是一种造型奇特的快船，速度极快，且似乎能借助某种力量隐匿行踪，最后消失的方向……也与佛朗机舰队及归墟区域大致重合。可以确定，他们也已经入场。”
三方势力，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正朝着同一个目标汇聚。那片传说中的归墟海域，此刻已成了风暴的中心。
陈默沉默片刻，感受着体内与玉蝉、与天际异象、甚至与遥远长春宫中那孩子隐隐产生的共鸣。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被动地跟在后面做渔翁，或许能减少损失，但也可能错失先机，甚至被佛朗机人或紫微卫率先掌控归墟之秘，那后果不堪设想。
“传朕旨意，”陈默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异常清晰和冷静，“旗舰‘镇海’号，及所有已完成改装、航速最快的新式战舰，立即集结，补充给养弹药，两个时辰后，随朕出航！”
“陛下！”水师提督和众将领皆是大惊失色，“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涉险地？海上风高浪急，更有强敌环伺，万一……”
“没有万一。”陈默打断他们，目光扫过众人，那目光中蕴含着归墟能量带来的威压，令所有与之对视的人都心生凛然，不敢再多言，“归墟之事，关乎国运，更关乎……帝星传承。朕，必须亲往。尔等无需多言，执行命令！”
他顿了顿，继续下令：“其余舰船，由提督统领，继续执行袭扰、迟滞任务，并作为第二梯队，随时准备接应。另外，传令给在江南待命的程家旧部精锐，让他们设法寻找或征用最快的海船，不惜一切代价，向归墟海域靠拢！”
他要的不是堂堂正正的海战对决，而是要以精锐力量，直插核心，在归墟门户开启的瞬间，争夺那决定性的机缘！
“臣等……遵旨！”众将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担忧，齐声领命。他们从年轻的帝王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种……仿佛与这片天地相连的奇异威严。
命令下达，整个津门水师驻地如同烧开的沸水，彻底忙碌起来。物资搬运、弹药装填、帆缆检查……所有工作都在争分夺秒地进行。
陈默则登上了水师目前最强大的战舰——“镇海”号三级战列舰。这艘战舰融合了部分缴获的佛朗机战舰技术和本土工匠的智慧，拥有更坚固的船体、更猛烈的侧舷火力（尽管大部分火炮仍是旧式）和相对更好的航行性能。它将成为陈默在此次争夺中的移动座驾和指挥中枢。
他站在“镇海”号的舰艏，迎着越来越强烈的海风，体内归墟能量自发运转，帮助他抵御着颠簸，并更清晰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他能“听”到海浪之下暗流的涌动，能“看”到空气中那稀薄的、正从东南深海方向弥漫过来的异常能量粒子。
两个时辰转瞬即过。朝阳已跃出海平面，将万道金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却难以驱散那萦绕在东南天际的猩红与紫意。
“陛下，舰队集结完毕，随时可以起航！”舰长前来禀报。
陈默回首，看了一眼身后包括“镇海”号在内的十二艘大小战舰组成的特遣舰队，这是大夏水师目前能拿出的、最快也是最强的机动力量。他又望了一眼大陆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紫禁城中那抹令他牵挂的稚嫩身影。
“起航！目标，东南，归墟海域！”
巨大的船帆在号令中升起，饱饮海风。锚链哗啦啦收起，庞大的舰体开始缓缓移动，破开蔚蓝的海水，犁出一道白色的航迹。十二艘战舰，如同离群的蛟龙，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已知与未知交织、机遇与死亡并存的深邃蔚蓝。
航行的日子枯燥而紧张。陈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舰长室或甲板上，一边借助玉蝉和体内能量，进一步熟悉和掌控归墟之力，一边与随行的精通海图与星象的官员，反复推演星辰图的细节，调整航向。
他发现，越是靠近星辰图标记的区域，海上的异常就越多。时而风平浪静得诡异，时而又会毫无征兆地掀起狂风巨浪；指南针会出现短暂的紊乱；深海中偶尔会传来低沉而莫名的巨大声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在下方翻腾；甚至在某些夜晚，能看到海面之下有幽蓝色的光带流转，美轮美奂，却又透着神秘的危险。
期间，他们与佛朗机人的侦查小船有过几次短暂的遭遇。大夏舰队依仗对海流的熟悉和快船的优势，进行了几次成功的骚扰和驱离，并未发生大规模交战。陈默能感觉到，佛朗机人的主力就在前方不远，他们似乎也受到了海上异常环境的影响，航速并不快，而且……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特定的“入口”。
而关于“紫微卫”的踪迹，则更加缥缈。暗卫和小型快艇几次报告发现了疑似其快船留下的痕迹，但对方总能巧妙地利用海雾、暗流或者某种未知的方法摆脱追踪，神龙见首不见尾。
第十日，清晨。
陈默正凝神感知着前方海域的能量波动，忽然，他心神剧震！
一直安静悬浮在他丹田气海中的那团归墟本源能量，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与此同时，他袖中的玉蝉变得滚烫无比，甚至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天际，那原本只是细微光柱的紫气，在这一刻骤然变得粗壮凝实，仿佛一道接天连地的紫色桥梁，而其尽头，就在舰队正前方不过数十里的海面！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长春宫，几乎在同一瞬间，太子心口的紫微星点再次爆发出冲霄光华，将整个宫殿映照得纤毫毕现！小家伙第一次发出了清晰而有力的音节，不是哭闹，而是一个短促、奇异，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韵律的音节！
“来了！”陈默猛地站起身，眼中紫电一闪而逝。
他快步冲出舰长室，来到甲板之上。所有船员和水师将领也都感受到了这天地间的剧变，纷纷涌上甲板，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的景象。
只见在朝阳与紫气交汇的海天之间，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出现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旋涡！那旋涡起初只是海流异常，但转眼间便扩大到覆盖了方圆十数里的海域！漩涡中心深不见底，幽暗仿佛直通九幽，而在漩涡的边缘，海水不是向下塌陷，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约束，形成了一圈高达数十丈的、晶莹剔透的“水墙”！水墙之内，隐约可见有七彩的流光闪烁，有古老而破碎的虚影沉浮，更有一种苍凉、浩瀚、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
归墟入口，现世！
几乎就在归墟入口显现的同一时间，在漩涡的另一侧，佛朗机人的庞大舰队也赫然现身，密密麻麻的舰影如同浮动的城堡，他们的旗帜在风中狂舞，所有火炮似乎都已蓄势待发！
而在更远处，一片突兀出现的浓密海雾之中，数艘造型流畅、船首雕刻着紫色星辰印记的奇特快船，如同幽灵般悄然浮现，船首站立着几名身着古朴铠甲、气息深沉的身影，正是那神秘的前朝“紫微卫”！
三方势力，历经波折，终于在这决定命运的海域，迎来了最终的对峙！
陈默站在“镇海”号舰艏，海风吹得他披风烈烈作响。他体内归墟能量奔腾如海，与前方那巨大旋涡散发出的同源气息激烈共鸣，手中的玉蝉灼热得几乎要融化。他看了一眼佛朗机舰队那森冷的炮口，又瞥了一眼紫微卫那诡秘的船只，最后，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归墟漩涡中心。
争夺，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