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室内，落针可闻。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和光屏上数据无声的刷新区，映照着每一张凝重而难以置信的脸。
罗凛的问题悬在空中，沉重得仿佛能压垮所有人的脊梁。是毁灭，还是永恒的囚禁？选择权冰冷地交到了他的手中，而这两个选项，都浸染着难以承受的重量。
他没有立刻做出选择，而是向前一步，更靠近那悬浮的、散发着纯净却冰冷光芒的“盖亚”核心。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这人工智能冰冷的外壳，直抵被时光掩埋的最终真相。
“盖亚，”罗凛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剩下纯粹的、寻求答案的冷静，“阐述‘元炁实验’的初始目的、过程及事故本质。我需要知道，这一切的起点，究竟是什么。”
他需要理解。理解这力量的来源，理解这灾难的根源，理解云胤之所以做出那种选择的深层原因，以及……这一切是否还有除了“归零”或“恒缚”之外的一丝可能。
【指令接收。权限确认。调取最高机密档案：‘源点’项目总览。】盖亚的回应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即将揭开的并非一个足以颠覆世界认知的秘密，而只是一段普通的日志记录。
球形空间四周的一些巨大光屏内容切换，显示出复杂的能量结构图、晦涩的方程式、以及一些穿着古老款式研究服的人员忙碌的影像片段（影像质量极高，远超当今技术，却带着一种陈旧的质感）。
【‘源点’项目，启动于旧历终末之年。背景：主位面常规能源趋于枯竭，文明发展陷入瓶颈。项目终极目标：探寻并利用超越维度的、近乎无限的清洁能源，以支撑文明迈向新纪元。】
光屏上展示出宏伟的蓝图：巨大的环状建筑群（实验室的雏形）、横跨虚空的能量导管设计图、以及对一个被命名为‘创世之海’或‘源能之洋’的高维能量空间的猜想模型。
【经过数代顶尖科学家努力，项目取得突破性进展：成功定位并理论上‘锚定’了一个能量特征极其活跃且庞大的高维空间坐标，并将其命名为‘混沌海’——取其‘蕴含万物初始与终结之无限可能’之意。】
【项目核心：建造‘虹吸桥’（即本实验室的核心功能），试图建立稳定的、可控的单向能量传输通道，从‘混沌海’汲取纯净能量，经降维和稳定化处理后，输出为可利用的通用能源，即最初定义的‘元炁’（意为‘本源之气’）。】
影像切换，展示出实验室全盛时期的景象：庞大的能量核心（比现在更璀璨）稳定运行，通过复杂的装置将一种乳白色的、温和而强大的能量——“元炁”——源源不断地输出，注入特制的储存单元。研究人员脸上洋溢着希望与兴奋。
“所以……元炁，本是一种被驯化的、来自高维空间的能源？”苏知意喃喃道，眼中闪烁着极度专注的光芒，疯狂地吸收和理解着这些远超时代的知识。
【正确。】盖亚确认，【初期的‘元炁’纯净、稳定、高效，项目前景一片光明。直到……‘渗透现象’的出现。】
光屏上的画面开始变得不稳定，出现雪花和扭曲。
【高维与低维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壁垒法则。稳定通道本身即是对法则的轻微悖逆。长期运行下，无法完全避免‘混沌海’本身那混乱、原始、蕴含无尽‘信息’（可视为规则碎片）的本质能量，通过极其微小的‘缝隙’渗透过来。起初极其微量，被视为可接受的背景噪音。】
【然而，渗透持续累积。‘混沌海’的能量并非单纯的‘力’，它更接近于一种‘活性的、拥有自身趋向性的规则集合体’。它开始缓慢地‘污染’并同化周围的低维环境，试图将其拉入自身的规则体系。此过程，被命名为‘混沌侵蚀’。】
画面显示实验室部分区域开始出现异常：设备无故老化锈蚀、空间结构发生微小扭曲、甚至有小范围的物理常数紊乱现象。研究人员的神色从兴奋转为忧虑和紧张。
【事故直接原因：为了应对日益严重的渗透与侵蚀，项目组试图升级‘虹吸桥’的过滤与稳定系统（第七代稳定器）。在一次高强度能量负载测试中，新系统因无法承受‘混沌海’能量中蕴含的、远超预期的信息洪流与规则冲突，发生临界故障。】
接下来的影像变得惊心动魄：中央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白光，随即被一股深邃的、翻滚着的、色彩无法形容的能量流（混沌海的原始能量）猛烈冲击！警报尖啸，通道壁出现裂纹，恐怖的原始能量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
【故障导致‘虹吸桥’控制权限短暂丢失，过滤系统失效，稳定器过载爆炸。直接后果：与‘混沌海’的通道被非正常地、极大地拓宽并失控，海量未经处理的原始混沌能量涌入实验室及依附的半位面。】盖亚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叙述的内容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混沌能量瞬间淹没了大片区域，其蕴含的混乱规则碎片与信息流，对接触到的任何物质、能量乃至意识，都造成了毁灭性且不可预测的影响：生物变异（异兽起源）、环境剧变、设备失效、人员……异化或湮灭。实验室主体功能瘫痪，进入紧急封锁状态。能量泄漏同时冲击主位面壁垒，形成了那些稳定的‘裂缝’。元炁，这种原本被驯化的能源，也因通道失控和混沌污染，变得不再稳定，并伴随泄漏扩散至全球。】
真相，终于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元炁复苏，并非福音，而是一场巨大能源事故的余波。人类获得的力量，本质上是另一种形式的“辐射”。而威胁世界的异兽和裂缝，不过是高维能量泄漏造成的“污染”和“创伤”。
所有的争斗、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痛苦，其根源，竟源于旧时代人类对能源的渴望和对高维力量的一次失败征服。
核心室内，一片死寂。就连呼吸声都几乎消失了。
每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历史的沉重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