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楚瑶今天回来，外公秦兆廷对着家门口贴的公交车班次表，算好时间，一早就在秦北村的村口桥头边等着。
外婆在家里忙着做下午点心，还专门在火灶里塞了只叫花鸡煨着，只等楚瑶回家。
车子还没到桥头，楚瑶就看到外公叼着老烟斗，靠在路边的大石墩上。
蒋浔光也看见了。
远远的，看得不那么清楚，总觉得那老人看着有些眼熟。
楚瑶提醒他，“小蒋哥哥，等下我在桥头下车吧，我外公在那边等着了。”
蒋浔光点点头。
随着车子开近，发现等在桥头的老人自己竟然认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侧过头看向楚瑶，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囡囡？”
“啊？怎么了？”楚瑶歪了一下头，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这么喊自己，明明路上一直楚小姐楚小姐的。
蒋浔光呆了呆。
又问：“你……以前经常去我爸妈店里写作业？”
楚瑶莫名：“对啊，怎么了？”
秦北村没有小学，楚瑶上的镇里的小学。
蒋浔光家的零售小超市，就开在陈江镇小学马路对面。
去秦北村的末班车，比小学放学要晚上两个小时。
每天放学之后，外公就会带着她去蒋家小超市等车。
外公跟蒋伯伯下棋打牌九，自己就坐在小店的门槛边边，拿板凳当桌子写作业。
蒋浔光张了张嘴，一路上因为楚瑶而产生的各种奇怪情绪，突然撞上少年时的回忆，一时之间有些词穷。
在他的记忆里，楚瑶是他认识的小孩里，最乖的一个。
大概是从上初三开始，他每天放学回家，都能在自家小超市见到来等车的秦老和他的外孙女。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只听秦老“囡囡囡囡”的喊，宝贝得很。
在他眼里，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小孩。
长了一头营养不良的黄头发，总喜欢扎俩土里土气的小辫。
每天坐在他家门口，低着头写作业。
背课文的时候，小嗓细细的，乖得不行。
看着她从六岁长到十岁，总感觉长不高似的，瘦瘦的，可小一只。
而他也从十四岁走到十八岁，从初三到从军。
当兵头三年没回过家，等到能回家的时候，那小孩已经去读初中了。
整整十年没再见，上一次见面，还是这小孩十岁的时候。
蒋浔光怎么也没办法把现在这个漂亮小姑娘，跟那个虽然也好看，但傻乎乎的小孩联系在一起。
谁能想到，曾经认识的乖小孩，竟然成了大领导的小情人，自己却成了她的保镖。
不知道该说真巧，还是感叹物是人非，亦或者是觉得可惜。
明明前几年的时候，他还听爸妈说起过这小孩。
说是去盛海上大学了，成绩很好，人也乖巧，年年都拿奖学金。
前阵子还听老妈说，已经读研究生了，以后留在盛海当医生不回来了。
留在盛海多好，当医生多好，她这样的，就该当医生才对。
这一瞬间，蒋浔光心中对楚瑶多了一丝情绪。
大概是生气，气她的不自爱。
……
车子停在桥头，怕外公等得时间长，楚瑶看了蒋浔光一眼，想着等下再问他刚才的事，先一步跳下车去。
蒋浔光把车熄火，开车门的时候，看到楚瑶脱在后排车座上的羽绒服，再看一眼车外只穿了一件羊绒衫就跑出的小姑娘，眉头紧了紧。
拿了羽绒服下车，蒋浔光有些犹豫地在车门旁站了几秒，最后还是认命地朝楚瑶的方向跟过去。
大石墩前。
“怎么不穿衣服的，快去把棉袄穿上。”
乍看到楚瑶从车里出来，身上连个外套都没穿，外公眉头死紧，目光却不着痕迹地瞟向从驾驶座上下来的蒋浔光。
瞧着瞧着，总感觉这小后生看着有点眼熟，又看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好像是蒋忠明家里的孩子。
蒋浔光把羽绒服递给楚瑶，有些尴尬地朝着秦兆廷点头问好：“秦……外公。”
“嗯。”秦兆廷微颔首，目光转向自家丫头，喊了一声“囡囡”，剩下的话全在眼神里。
他问：怎么回事？怎么是蒋家小子送你回来的？
楚瑶穿上羽绒服，先是朝着外公笑了一下，然后歪了一下小脑袋，指着一脸尴尬的蒋浔光，口出狂言，“这我男朋友。”
外公老脸一拉：“……”
蒋浔光瞳孔地震，什，什么玩意儿？
眼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僵持在原地，楚瑶往蒋浔光身边一蹦，伸手抱住男人粗壮有力的胳膊，下巴一扬，“你快去停车，我跟外公先回家。”
蒋浔光沉默地望着她，眼中是如有实质的谴责。
楚瑶嘻嘻一笑，一点不怕他，跟这种木头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先把名分坐实下来。
感情什么的，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蒋浔光根本不想听她的，可是这小孩的手在捏他胳膊上的痒痒肉，她还朝自己眨巴眼睛。
她以为自己这样很可爱？
以为自己会吃她这一套？
奇怪，这小孩的口红怎么是橘色的？
emmm，橘色也挺好看——
蒋浔光：……
眼看着楚瑶跟外公离开，蒋浔光的脑瓜子嗡嗡的。
耳朵里还能听到秦老用他自以为很小声，其实隔着七八米也能听到的声音问：“真是男朋友？”
楚瑶回他：“是啊，怎么样，挺帅的吧……”
“帅个屁，你当我没认出来啊，噶就是蒋家那个当兵的嘛！年纪好大的类，不行不行……”
“年纪大点好，我喜欢年纪大的。”
“你喜欢没用，我瞧着他不大喜欢你的，刚刚给你拿衣服那个态度，不行的。”
“怎么不行啦，他不是怕我冷给我拿衣服了嘛？”
“那也不行，噶小子一看就不知道照顾人，拿了衣服不晓得给你穿上，还要你自己穿的啊……”
“哎呀外公，侬伐要管噶许多，我觉着好就好了嘛……”
听着听着，蒋浔光开始思考……刚刚自己为什么直接把衣服递给楚瑶，而不是帮她把外套穿上？
在照顾人方面，自己确实有很大的问题。
自我反省了半分钟，蒋浔光突然愣住。
不是，我特娘也不是这小孩的男朋友啊，我凭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