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切过生态园东门的铁栅栏，将斑驳的影子投在刚清扫过的步道上。露水在草尖悬而未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叶混合的气息。公园管理处的保洁车停在广场边，车斗空着，扫帚靠在轮胎旁，像是刚刚结束一天中最先的巡扫。
丁浩站在泵站通风口外，手中手机屏幕亮着，警方接通的信号灯稳定闪烁。他没有立刻按下确认移交的按钮，而是低头看了眼沈墨。沈墨正蹲在投资人被制服的那扇门前，指尖捏着那张写着“07-Ft-1998”的纸条，眉头微锁，仿佛在拆解一段尚未破译的摩斯密码。
“先处理眼前的事吧。”丁浩声音低，却清晰。
沈墨没抬头，只将纸条折好，塞进内侧衣袋，动作谨慎得像收起一枚未引爆的引信。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证据链完整，云端备份已下载，投资人亲口认罪，保镖指认消杀流程——这案子，能闭环了。”
丁浩点点头，沈墨拿起对讲按下通话键：“目标已控制，地点确认，请求支援收押。”
无线电那头传来调度员干练的回应，随后是远处警笛由远及近的切变声。两人没再说话，一前一后走出泵站通道。清晨的风迎面吹来，带着久违的松快感。丁浩解下战术背包，随手搭在肩上，玉石仍贴在胸口，温润如常，再无阴魂扰动。
半小时后，警车驶离生态园，投资人被押上后座，神情平静。沈墨站在园区入口，望着远去的车影，忽然道：“他最后那句话，不是恐吓。”
“哪句？”
“你们连根在哪儿都还没看见。”
丁浩沉默片刻，只道：“现在不是追根的时候。”
沈墨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没再追问。
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对老夫妇推着婴儿车慢行在林荫道上，孩子在车里咯咯笑，伸手抓向飘过的柳絮。几个穿校服的学生坐在长椅上吃早餐，书包随意堆在脚边。不远处，晨练的老人围成一圈打太极，动作缓慢而协调。
丁浩和沈墨沿着主步道缓步前行，刻意放慢脚步。沈墨没有穿警服，也没亮证件，只是普通游客的模样。可仍有人认出了他们。
“是他们！”一个抱着保温杯的大妈突然指向两人，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昨晚新闻里播了，就是这俩人破的埋尸案！”
有人停下脚步，有人悄悄打量。一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挣脱妈妈的手跑过来，仰头问：“叔叔，你们真的抓到坏人了吗？”
沈墨蹲下身，平视他：“抓到了。他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了。”
“那……那晚上听到的哭声，是不是也不会有了？”
丁浩笑着接过话：“那是风吹过冷却塔的声音，像人哭，其实只是铁皮在热胀冷缩。”他顿了顿，“现在设备已经停了，不会再响了。”
小男孩眼睛亮了：“真的吗？那我今晚能来这儿看星星吗？”
“当然可以。”沈墨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这儿现在很安全。”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问题一个接一个。有人问案发细节，有人关心公园会不会封闭，更多人是想亲口道一声谢。丁浩始终站在一旁，话不多，但每当有人提起“鬼影”或“怪声”，他都会用最平实的语言解释——风、光影、心理暗示。他不说灵异，只说科学。
一位退休教师模样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近：“我每天早上都来这儿遛弯，前阵子连着三晚看见树影里有人晃，吓得我不敢走夜路。原来是他们搞的鬼？”
“是人为制造的视觉干扰。”沈墨说，“他们在树干上涂了反光涂料，配合定时灯光，制造‘鬼影’假象，吓退闲杂人等，好掩护运输。”
老人恍然大悟：“难怪最近几天什么都没了！这下能安心了。”
太阳升得更高了，阳光洒满草坪。几个孩子在空地上放风筝，线轮吱呀转动，彩色的蝴蝶越飞越高。一位母亲牵着女儿的手走过丁浩身边，轻声对孩子说：“看见那两位叔叔了吗？他们是英雄。”
小女孩用力点头，忽然挣脱母亲的手，跑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丁浩手里：“给你的，谢谢你们。”
丁浩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颗包着亮纸的水果糖，轻轻说了句“谢谢”。
人群散去后，沈墨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成孩子心中的超级英雄了？”
“你也是。”丁浩把糖收进衣袋，没多说。
他们走到湖边的长椅坐下。湖面平静，倒映着蓝天与白云。一对情侣在栈桥上拍照，笑声随风飘来。几只野鸭游过，划开细长的波纹。
“公园回来了。”沈墨望着远处的草坪，声音很轻。
“是啊。”丁浩应道，“人回来了，声音回来了，连孩子的笑声都比以前响。”
沈墨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纸条，再次展开，盯着那串数字看了许久。他没说话，只是将纸条对折两次，放进随身的防水袋里，夹进记事本。
“先放着。”他说，“等手头干净了，再看。”
丁浩没问那是什么，只点头。
正午时分，公园广播响起，播放着轻快的背景音乐。清洁工推着洒水车缓缓驶过花坛，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小的彩虹。一位穿运动服的年轻人跑过他们面前，耳机里传出新闻播报的声音：“……警方今日凌晨破获一起重大非法掩埋案，涉案人员已被控制，郊野公园即日起恢复正常开放……”
沈墨听着，嘴角微动。
“看来我们上新闻了。”
“不止。”丁浩指了指不远处。
一名背着相机、挂着记者证的中年男子正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录音笔，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热切。
“请问，你们是丁先生和沈警官吗？”记者走近，语速轻快，“我是《城市晨报》的，想就公园案件做个简短采访，可以吗？”
沈墨看了丁浩一眼。
丁浩没立刻回答。他望向湖面，一只野鸭正带着小鸭群游向芦苇丛，水波一圈圈荡开，清澈而宁静。
“可以。”他说，“但别提灵异，这案子没那么玄幻。”
记者一愣：“那是……？”
“我们靠的是证据和推理。”丁浩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要相信科学。”
记者点头，打开录音笔。
沈墨也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肩膀。他从记事本里抽出一张便签，写了几行字，撕下，塞进长椅的缝隙里——那是他们约定的临时联络点，以防万一。
“说吧。”沈墨对记者说，“从头开始。”
记者清了清嗓子，正要提问，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几个孩子在草坪上追逐一只飞走的气球，笑声清脆。
丁浩望着那群奔跑的身影，嘴角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下。
阳光正盛，树影斑驳，公园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没有阴影潜伏，没有低语回荡，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响，和人们发自内心的轻松谈笑。
记者举起录音笔，靠近两人。
丁浩刚要开口——
湖面忽然泛起一道不自然的涟漪，呈同心圆状，自中心向外扩散，持续三秒后戛然而止。
水下没有鱼群，岸边无人投石。
丁浩的目光凝住。
沈墨察觉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涟漪消失，湖面复归平静，仿佛从未被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