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以雷霆手段肃清内务、理顺账目,如同为侯府这艘大船更换了腐朽的龙骨,堵住了渗水的漏洞。然而,她深知,仅仅依靠“节流”,严防死守,尚不足以让侯府恢复真正的元气,尤其是在顾廷烨身处朝堂风波、圣心难测的当下。稳固的财政,才是应对一切未知风险的底气。于是,在建立起严密的新规,确保公中银钱不再被轻易蚕食之后,她开始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层面,着手推行一系列“开源节流”之策。
她的“节流”,并非一味地削减用度、苛待下人,那无异于杀鸡取卵。而是将钱花在刀刃上,杜绝一切不必要的浪费和中间环节的损耗。
她首先从采买入手。以往侯府采买多是依赖几家固定的、背景深厚的商号,这些商号仗着与侯府多年往来,提供的货物虽不至于以次充好,但价格往往比市价高出些许,其中关节,不言而喻。明兰下令,对府中各项大宗采买,如米面粮油、布匹绸缎、药材木炭等,重新进行供应商评估。她让新任的采买负责人(由常妈妈暂代)暗中调查市面行情,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接触了一些信誉良好、价格更为公道的商铺。
经过一番比较和试探,她果断地与其中几家产品质量过硬、价格更为透明合理的商铺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甚至签订了一定期限的供货契约,以稳定的采购量换取了更优惠的价格。这一举措,在不降低物资品质的前提下,每年能为侯府节省下数百两银子的开支,且因契约明确,减少了以往采买过程中可能存在的灰色地带。
对于府中日常用度,她也进行了更精细化的管理。例如,根据季节和各房实际人数,动态调整冰、炭的份例,避免浪费;将府中照明所用的烛火,部分替换为更为经济耐用的油灯(仅限于次要通道和下房区域);甚至对马房的草料配比、车马的维护周期都做出了更优化的规定。这些措施看似琐碎,但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然而,明兰更重视的,是“开源”。侯府主要的收入来源,除了顾廷烨的俸禄和皇帝的赏赐(后者并不稳定),便是京郊及外地的诸多田庄和几处铺面。以往,这些产业多是交由世仆或依附的庄头管理,每年按定额上交收益,管理颇为粗放。
明兰决心改变这种局面。她挑选了几个问题较为突出或收益潜力较大的田庄,亲自调阅了它们近五年的账册和庄头呈报的记录。很快,她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一处位于京郊、土地颇为肥沃的田庄,连续数年上报的粮食产量都低于邻近类似条件的田庄,庄头年年诉苦,不是天时不好,便是佃户懈怠,请求减免租子或增加投入。明兰没有轻信,她派了身边得力的、略通农事的常伯伯(常妈妈之夫),以巡查其他事务为名,暗中去了那处田庄。
常伯伯回来禀报,那田庄土地确实不错,但水利设施年久失修,导致部分良田灌溉不便,影响了收成。而庄头一家却在庄上盖起了气派的青砖大瓦房,生活颇为奢靡。
明兰心中有数,并未立刻发作。她先是依循旧例,批复了庄头请求修缮水利的文书,却只拨付了预算的一半,并要求庄头自筹部分款项,且必须列明详细开支。同时,她让常伯伯物色了几个老实肯干、熟悉农事的年轻佃户,许以好处,让他们留意庄头动向和庄上实际情况。
果不其然,那庄头见拨款不足,又需自筹,便有些懈怠,修缮工程进展缓慢。而那几个年轻佃户则陆续传回消息,庄头并未积极组织修缮,反而将部分拨款挪作他用,且对佃户盘剥依旧。
掌握了证据,明兰不再犹豫。她再次派出人手,带着她的亲笔手令和新的任命,突然抵达田庄,当着所有佃户的面,宣布罢黜原庄头,查抄其贪墨所得,并将其一家逐出田庄。同时,任命了其中一位口碑好、有能力的年轻佃户为新的副庄头,协助她派去的人进行管理。
她给新管理班子的指令明确:首先,集中力量修缮水利,银钱由她另行拨付,专款专用;其次,重新丈量土地,厘清租佃关系,废除一些不合理的摊派;最后,鼓励佃户在完成粮食种植外,利用田边地角种植些经济作物,如瓜果蔬菜,侯府可按市价收购,充实府中用度,也增加佃户收入。
雷霆手段配合着给予活路的政策,迅速稳定了田庄的局面。不过半年,那处田庄的粮食产量便有了显着提升,当年上交的收益便超过了往年,且因收购佃户的瓜果蔬菜,府中相应部分的采买支出也减少了,实现了双赢。
对于其他田庄和铺面,明兰也依此思路,或更换管理人,或调整经营策略,或引入新的合作模式。她并不一味追求短期利益最大化,而是注重建立可持续的、良性循环的管理体系。
此外,她还留意到府中一些闲置的资产。例如,有一处位置尚可的小院落,长期空置,只堆放些杂物。明兰派人略加修缮后,并未留作自用,而是谨慎地选择租给了一位家世清白、需要安静环境的读书人,收取的租金虽然不多,却也补贴了府中用度。
这一系列开源节流的举措,并非一蹴而就,其间也遇到了各种阻力与不解,但在明兰坚定的推行和逐渐显现的成效面前,那些杂音最终都消弭了下去。
数月之后,侯府的财政状况悄然发生了转变。账面上,虽然大的进项(如爵禄)未有增加,但不必要的开支明显减少,田庄铺面的收益稳步提升,整体呈现出健康、向好的趋势。库房里的储备渐渐充实,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也增强了。
下人们发现,虽然规矩严了,捞外快难了,但府中按时发放的月钱和赏赐却从未短缺,甚至因为管理优化,偶尔还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实惠(比如低价购买田庄产出的新鲜瓜果),人心反而更加安定。
顾廷烨虽未直接插手,但府中气象的更新,他自然感受得到。他看着明兰每日忙碌,不仅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更能将触角延伸至田庄产业,为侯府开拓财源,夯实根基,心中那份最初的欣赏,早已化为了深沉的信赖与倚重。
在波谲云诡的朝堂风云之外,他的后方,正被身边这位年轻的妻子,经营得越来越稳固。这让他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地去应对前方的挑战。开源节流,理顺的不仅是账目,更是宁远侯府未来的生机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