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往前迈了一步，脚底踩断一根枯枝。他没有继续向雾中那道影子靠近，而是转过身，面对李叔，声音很轻，却没颤抖：“有些事，我一直没说清楚。”
李叔站在原地，木杖依旧横在胸前，指节还泛着白。他的眼神没变，仍是戒备的，可也没再后退。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秦川说，“我来的那个地方，没有宝可梦，也没有训练家。你们的一切，都是游戏——一种让人玩的东西。”
李叔眉头皱得更深。
“我知道这听起来荒唐。”秦川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但我懂这些知识，不是靠学，是靠‘玩’。在我那儿，喷火龙、小火龙，全都是虚拟角色，人们用它们对战、收集图鉴、通关剧情。所有规则都写好了，就像……走路要抬脚，呼吸要用鼻子一样自然。”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图鉴外壳：“我来这里之前，从没见过真正的火焰。可当我看到小火龙喷出第一口火苗时，我就知道它的能量会往哪个方向扩散，因为它在游戏中就是这么设定的。”
李叔没打断。
“我不记得是怎么过来的。”秦川继续说，“只记得醒来就在林子里，身上带着这个图鉴。它一开始只是个记录工具，后来……开始自己动，自己提示我该往哪走，该注意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变成这样，但我知道，我没想害谁。”
他说完，把手伸进怀里，取出图鉴，翻到历史数据页，递过去：“你可以看。这里面有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遇到的每一只宝可梦，还有……我每次说出那些术语前后的记录。如果你怀疑我在编，就查一查时间线。”
李叔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伸手接过图鉴。他低头翻页，手指缓慢滑过屏幕，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些滚动的数据流。他的表情渐渐从警惕转为专注，再到某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风从林间穿过，吹乱了地上的落叶。远处废墟城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块沉入灰海的残碑。
小火龙一直蹲在秦川脚边，尾巴绕着他小腿一圈又一圈。这时，它忽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李叔面前，仰头看着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然后，它伸出嘴，轻轻咬住李叔的裤脚，没用力，只是拽了一下。
李叔动作一顿。
他低头看着这只小小的火系宝可梦，看着它眼里那种近乎执拗的光。他想起几个月前，在山道边捡到它时的样子——浑身烧伤，翅膀蜷缩，连叫都叫不出声。那时他以为救下它是出于怜悯，可现在才明白，是它自己选择了活下来，也选择了信任谁。
他缓缓蹲下，把图鉴还给秦川，声音低了些：“你说你是从游戏里来的？”
“是。”
“那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每一个词，都能在三十年前一份被封存的研究报告里找到对应？”
秦川一怔。
“那份报告讲的是‘认知投射’。”李叔慢慢站直，“说有一种人，能把脑子里的规则带进现实，让虚构的东西开始生效。当时没人信，资料室主管亲自下令销毁原件。我那天正好值班，偷偷抄下了编号。”
他盯着秦川：“而你刚才说的‘特攻’‘等级经验’‘技能命中率’，全都在那份报告的附录里。”
秦川喉咙动了动：“所以……你不觉得我是疯子？”
“我觉得你要是疯了，疯得也太准了。”李叔忽然抬手，重重拍在他肩上，“而且小火龙不会认一个骗子当家人。”
他把木杖插回腰侧，语气松了下来：“放心，这事我不会往外说。这种事传出去，不止是你麻烦，整个废墟城都会乱。有些人为了抢‘答案’，能亲手把自己亲爹推进火堆。”
秦川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图鉴。
“你也别觉得亏欠我什么。”李叔瞥了他一眼，“我帮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模板持有者’，是因为你救了它。”他指了指小火龙，“也是因为它愿意跟着你。”
小火龙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抖了抖。它没回头，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用鼻尖顶开秦川捂着图鉴的手，然后低下头，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过他掌心那道旧伤。
那伤早就结痂了，边缘微微发红，是之前替它引导体内火焰失控时留下的。当时疼得秦川整夜睡不着，可没说过一句重话。
此刻，小火龙舔完那一块皮肤，仰起头，张了张嘴，发出一声生涩却清晰的音节：“不说谎……好孩子。”
秦川猛地愣住。
李叔也怔住了。
他们都知道，宝可梦能模仿人类语言，但极少主动组织完整句子表达判断。更别说用“不说谎”去定义一个人。
秦川蹲下身，手臂环住小火龙的脖子，脸埋进它颈间的绒毛里。那里还带着一丝暖意，像是刚晒过太阳。他没哭，可呼吸变得很重，肩膀微微发颤。
小火龙没动，只是把头靠在他肩上，尾巴轻轻摆了摆，火焰忽明忽暗，像在回应某种节奏。
李叔看着这一幕，没再开口。他转身走向几步外那块岩石，弯腰捡起一根断枝，看了看上面的焦痕，又抬头望了望树冠层被撕裂的痕迹。他知道刚才那道影子已经不在了，或许根本就没存在过，又或许只是某个躲在暗处的眼睛，在确认某件事是否成立。
他把树枝扔在地上，走回来时脚步轻了些。
“咱们得走了。”他说，“再拖下去，天黑前到不了废墟城边缘。那边晚上不安全。”
秦川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稳了。他站起身，把图鉴重新塞进怀里，拉了拉背包带子。
小火龙蹭了蹭他的腿，然后主动走到前面半步，尾巴高高翘起，火焰稳定燃烧。
三人重新启程。李叔走在最前，秦川居中，小火龙紧贴着他右侧。林间雾气比刚才稀薄了些，阳光透过树缝洒下几缕光柱，照在潮湿的泥土上。
走了一段路后，秦川忽然停下。
李叔回头：“怎么了？”
“图鉴。”秦川掏出设备，屏幕亮着，一行新提示正在闪烁：【检测到相同认知频率信号——来源方向：正前方偏左十五度，距离约一百八十米】
他盯着那行字，没动。
李叔走近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但没说话。
小火龙耳朵竖了起来，转向那个方向，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
秦川把图鉴收好，低声说：“不是冲我们来的。”
“你怎么知道？”李叔问。
“它没锁定我。”秦川抬脚往前走，“如果是要抓我，信号早就变成红色警报了。可现在……更像是在尝试连接。”